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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1 / 2)

“朕的意思是,此行只劳烦沈卿就好。”大康皇帝顿了顿,而后拉长了声调。“那……徐姑娘,阿史那奏禀你与陆云起勾结一事,朕觉得还是应当再查一查。”

亭阁一角探进来一支竹子,细长竹叶的影子斜斜映在了地面上,恰逢一只鸟雀踩了上去,影子晃晃悠悠,入目已然模糊。

“陛下,你当知,我不会听你的。”沈行舟将徐君月向身后拉了拉。徐君月低着头看他搭过来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攀着,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让人心安许多。

“我当知。”大康皇帝似乎要与沈行舟撕破脸,他这句话的含义,徐君月不是不知道。她看着那张年过半百的脸,恍惚间她觉得,若抛开权势,他不过是努力将孩子留在身边的阿耶罢了。

“若我执意要带阿月走呢?”沈行舟搭过来的手忽然紧了一下。

“若安,你似乎总认不清情况。过去,你以为你能见到你阿娘;如今,你也以为你能带走她。”大康皇帝轻笑了一声,又道:“对局是要讲底牌的,你拿什么来和朕谈条件。”

徐君月被沈行舟握得吃痛,她蹙着眉。直到他的手松开,她才跟着吐了一口气。

“陛下,自可以看看。”此时气氛剑拔弩张,沈行舟向前踱了几步。

“时候不早了,沈卿,启程吧。”大康皇帝似乎毫不在意他的话,侧身摊开了手。

沈行舟松开了徐君月的手,回身看她,轻声道:“书房里有我的画,若是想我,可去看看。”

手腕上的红痕还未消,徐君月看着在眼前逐渐消失的沈行舟,心中怅然。眼泪缓缓溢满眼眶,直到那扇半掩着的门将他完全遮盖,那滴泪才落了下来。

徐君月看了眼大康皇帝,压着心底的气,道:“陛下,你不会伤害他的。”那句疑问堵在喉咙里,徐君月实在没有底气问出去。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即便骨子里不过是为了留住自己的孩子。

可他仍然比着寻常人家,拥有更多的手段。

“或许罢。”大康皇帝叹了口气。

“陛下,君月有一事实在好奇,你从未打算将皇位传于他,也未有将他认祖归宗的打算,你又何必执着将沈郎留在身边呢?”徐君月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试图以此来憋住断线的眼泪。

“徐姑娘,作为孩子应尽孝道,需要什么理由?”大康皇帝的话儿软了些。

听到这话,徐君月气极反笑,刚刚憋住的眼泪儿这会儿全都流了下来,怒意涌在胸口中,汇聚起一股火,熊熊燃烧,膨胀。“不是陛下不认他的吗,又何来的,尽孝一说呢?”

“我从未,从未不认他。”大康皇帝摇着头,语气平淡的让徐君月觉得他是那般理所当然。

“陛下,沈郎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是你的所有物。他身上流着你的血,不代表你了凌驾于他之上!”徐君月只觉得荒谬,她摇着头,后退了一步。

“朕!乃天子!朕可以凌驾于万物之上。”大康皇帝吼了一声,袖子甩得飞舞,身上的那条龙仿佛要活了过来。

“一意孤行,有时是要付出代价的。”徐君月已然恢复了理智,语气冷静了许多。

“代价?朕不会有任何代价!”大康皇帝甩了袖子,袖子带起的风扑到徐君月脸上,檀香入鼻。她看着那玄色的身影越发小了,待消失在眼前,才膝盖一软,咚地瘫在地上。

夏日的温热已经浸润到了石板上,她的指尖儿蹭上了土星。那只停到了竹子上的鸟儿,不知何时飞走了,应该是她还在与大康皇帝争辩时。

它会去哪儿?回家吗?

徐君月顺着郁郁葱葱的竹叶上望去,弦月高悬,是那般明净,不染尘埃,冷冷相对,这世间万物。

“姑娘,快起来。”香岑从前门儿跑了进来,发髻有些散乱,绒毛从梳好的发顶里扎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焦急,汗珠将她衣领打湿。

徐君月扶着她的手,努力直起了身,她抬头看向那扇门,似乎还能看见沈行舟的影子。

“姑娘,城中一切还需要你的主事,切不可垂头丧气。”香岑哽咽着,说的话还在打气。

“严秀跟着他走了罢?”徐君月扶着膝,喘着气。

“是。”香岑咬着唇点了点头,话刚落,眼泪儿便啪嗒啪嗒直往下掉,砸在徐君月的袖子上,洇出一个又一个圈儿。

“放心,沈郎会保护好他的。”徐君月直起腰,摸了摸她的头。

香岑摇着头,说出口的话全被泪水堵了回去。半晌才清晰吐了句话:“他没关系,主子没事就好。”

“这是什么话,都好。”徐君月被她这副样子逗得破涕为笑,便用手指拭去了她脸上的泪。

“都好,对,都好。”香岑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得跟着徐君月的话儿喃喃。

夜色拢了下来,漫漫星辰爬了上来,远处还有一线明,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天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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