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托孤
行刑斩头那日,李僖比围观百姓行刑官等人来的还要早,就在视野最好的酒楼,深蓝夹红长衫的男子凭窗而立。
午时二刻,自行刑台向外推移,挤挤攘攘站着数不清的黑影,黑木桌凳上坐着的,是朱红官袍的雷信达。
冯泉必死已成定局,李僖居高临下看着,深色瞳孔不露情绪。
人群讨论声随着日晷转动而慢慢静下来,影子转到那刻度,即,午时三刻到。
雷信达一声令下,膘肥的刽子手扯下冯泉身后的犯由牌,再狠狠摔在地上。
冯泉不惧头上砍过无数死囚脑袋的大刀,似有感应的,他抬头望向右侧建筑。
深色系的阑干后,峻淡气质的男子低蔑着看他,李僖面色寡淡,唇角紧绷眼神平静,双手一前一后搁着站得不凡。
单看外表来说,李僖的确不像其生父。
没收回视线,就那个侧头的姿势闭上眼,冯泉安详向往的阖目,迎接横在脑袋上的宽面大刀。
血溅的热的鲜血顿时喷洒出来,李僖在刀落头掉时眨了下眼,闪躲开那副血腥的场面。
冯泉仅剩的家人屠姒身处牢狱无法前来收尸,李僖视力还成,清楚的看到地上尸身分离的人的血肉模糊的惨状。
若论面容来说,死者是甘愿的。
视线扫过人群外的尊奢马车,几步外站着躬身的贝永奉,两人对上视线,后者弯了下眼,向其点点头示意他下去。
行至车窗下,李僖弯身道:“见过陛下。”
“上来说话。”
宽大的车厢里满鼻的汤药味,初秋还不甚寒凉,孙毓倚躺在车厢竟用上了厚实毛毯。
“陛下。”
李僖低眉收起眼底的略惊,不过几日光景,孙毓脸上竟是从没见过的颓态,观他举止,更是有气无力。
“李僖,法办冯泉,一是他在位受贿是真,二是朕想卖你个面子。”
水至清则无鱼,京中数百官员只怕无一人敢说没有用过私权,孙毓都知道,也知道适当的好处能更好的驭下,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轻拿轻放便过去了。
可这次不一样。
因为李僖,孙毓重了刑罚。
在这场父子博弈中,孙毓选择了李僖。
李僖心里暗惊,面上有些惶恐的连忙低身,像是被莫大的惊喜凭空砸中般,“陛下过赞,臣担待不起。”
孙毓低笑一声,相处这么久了也算对他了解几分,这个李僖,扮猪吃虎的本事修炼的不小。
“朕本可高高在上旁观你们争斗,今是我站在你这边,冯泉下狱才如此轻易,李僖,朕对你有所求。”
李僖双手作揖恭敬道:“不知陛下有何命令臣?”
孙毓掩唇一阵咳嗽,由李僖侍奉着喝了杯茶,胸膛的不识才压下来。
一位谨守慎微的臣子固然难得,但没有一个无心权势富有谋略的辅君大臣来得可贵。
孙毓自知时日无多,可孙幼漪尚年幼,若他百天后留给尚势弱的新帝一个烂摊子,他就算身死,也难以瞑目。
这也是孙毓敢放权给李僖的原因。
孙毓自信看不错人,李僖有才有能,但不看重权势,平素教导孙幼漪亦见私下的温和。
说句大不逆的话,就算把皇位双手奉上,只怕他这位太尉也看不上。
“你已看到了,朕时日无多。”
李僖讶然抬头,更加真切的看到明黄便袍男人脸上的疲态。
“你当真以为我假装病弱身子垮能瞒过皇兄?”
孙毓当初不受宠,之所以被孙昌季放到边境除了杀的人够多了之外还是御医断定他活不过而立。
一个短命的体弱的皇弟,引不来高位者的忌惮。
卧薪尝胆的那些年孙毓调养身体不免用些猛药,身体健壮的代价就是寿命有限,如今活到四十多,已经超出当初的预料了。
“您想同臣交换些什么?”
孙毓赞许的看他一眼,果真是聪明人,一点便通。
“我时日无多,幼漪还未及笄,我要你拥护她为皇太女,力保其即位,并将学识倾力相授,护她在皇位上坐稳。”
锐利不减的男人双眼紧盯李僖,变了气质道:“李僖,朕要你发毒誓,若戕害新帝半分,酷刑万死不足惜。”
李僖端手沉默了会,眸光不变对上那双沉黑的眼睛,以一种寻常的镇静与之对视得不相上下。
没等多长时间,李僖上半身前倾,脑袋低垂恭顺道:“陛下所求,臣不敢不应。”
“臣不敢全盘保证,但能说的是,只要皇太女政效上有您七分,臣便会助她稳坐皇位。”
孙毓虽说戍边二十几年远离朝堂,但政治上手段适当,行的也是利国利民之事,只要孙幼漪保守克己,整个西夏便不会被其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