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婷幽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只单纯地觉得,此情此景,樊篱需要一个拥抱。
这是她对自己的误判。
樊篱他太压抑了,他不断在让自己下沉于不见底的深渊,一个拥抱能托住坠落的他。
婷幽透过樊篱的眼睛,能读出他静默的求救。
樊篱故意垂下头时,像个孩童般抚弄着通红的手指,松开,再随即攒紧,循环往复。惨白的手刹时被搓捏地通红。
他要是再不顾一切些,捏住的,就不是他自己的双手。
攒住,又能攒住什么?
他内心默默自嘲。
这举动只为躲开了婷幽灼灼的视线,他眺望着那被霜雪之白曾染的竹林,他还是,还是下意识地逃避婷幽的眼神,一把将她推开似的。
仿佛在说:
“不要靠近,这是深渊。”
她想救他。
直到那个足以震撼樊篱的拥抱出现,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实感。仿佛在这个虚无缥缈,变幻莫测的时代,那唯一真实出现过的东西。
竹林,风响,碎叶声在他耳畔摩挲。
那时,这些他都听不见了。
记住的只是那样一种撞击感,有温度的,丝丝柔柔的气旋绕上来。
像是风。
不断地冲击,寒风的席卷,婷幽怀抱的撞击,内心的翻涌。
他早该,是棵竹。
随风摇曳的竹。
“飘忽淜滂,激飏熛怒”
“蹶石伐木,梢杀林莽。”
这是《风赋》里,樊篱最喜欢的两句。
与他本人文弱的气质,毫不相符。
樊篱仍然沉浸在这个拥抱的余温里,对他来说,这简简单单的一次肢体接触太过冲击。令他失语。
于是,他错失了告白的最佳时机。
樊篱的告白,并不是想要个结果。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来,这本身就是意义。
这结果太像是一把悬在头上摇摇欲坠的剑锥。
好在那个拥抱,给了他些许底气。
两方皆是沉默,不是什么相处之道。
虽然静静地不说话就很好,但他们都知道,需要一个打破沉默的契机。
一个回答,或是再一个拥抱。
樊篱心中不知怎的,盘旋着一些得寸进尺的念头。
一丝丝甜头引诱他的贪婪在心中炸开。
但看着婷幽天真的模样,很快他就克制住了这个念头。
以防万一,他双手捏紧,缩到袖中去。
不断提醒着自己。
今天来是说告别的。
阴婷幽则尽量不去触碰许人均等可能会伤害到樊篱的话题。
她指着屋檐方向,以一种笑嘻嘻却又平静的语气道:
“看,好长的冰锥子。”
并不高明的话题。
樊篱揽袖站了起来,用手拨弄那条冰锥子,吧嗒一声,摘了下来。
悬在他心上的那根锥子,被他自己摘了下来。
他的心境渐渐轻松了些。
婷幽看到他单薄的手已被冻得通红了,还握着那条冰棱子。
反倒是越捏越紧,看着棱子尖锐的头,婷幽一把夺过来。
其实樊篱那手是自己捏红的。
是禁欲的伤痕,是克制的淤堵。
看着婷幽为他担心的模样,他心里反倒破开一丝欣喜。
仅仅是窃喜而已。
“这条棱子不好看,我给你挑个好看的冰棱子盘。”
她流着目光挑选着冰棱子。
“有了,这条亮晶晶的。”但她个子不足,踮脚蹦起来也够不到,只能摸到冰溜子尖尖的圆头。
婷幽准备试第二次时,她的右侧视野横出一只臂膀,剥下了这根冰溜子。
樊篱看着婷幽的仰着的脸,脸上终于舒展出一丝笑意。
注意力分散地差不多了。
婷幽从樊篱这得到了相当的信息,对于这个局的谜底,她已经有了结果。
必须得走了。
樊篱是他不会强人所难地将她留在这里的。
他不会。
这点,婷幽毋庸置疑,樊篱自己也是。
表明去意之后,果然樊篱没有拦着她的意思,他脸上的笑容也并没有急转直下变成僵硬的黑脸。而仍是以一种温和平静,一如往常的态度,和颜道:
“婷幽,我想请你做一件事。”
樊篱私心是不想让阴婷幽回阴府冒险的,那里是他一手造成的地狱。
他也没有其他理由拦着阴婷幽,所以,他要找一个更适合她去做且风险更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