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
“阴罅在此局当中,他是被彻头彻尾利用的棋子,当然也包括你。”
阴家的善良被人戏耍,谢师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他绝不放过。
“田尚青引诱我去樗蒲坊,也是为了让我见证他的死亡。其实他针对的目标,从来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阴罅。”
仅仅通过樊府夜宴,许人均读透阴罅的心性——重情重义,谢师如果被抓,阴罅必然是坐不住的。
调虎离山,用谢师当诱饵。
却在临时变了主意,将钩子上的鱼肉换成了阴婷幽。
出于保险,许人均还是觉得,血浓于水的亲情,更值得让阴罅去冒险。
其实是因为他骨子里对于友情充满鄙夷,从他的血液里散发着不信任的寒冷。
“既然这药方对许人均这么重要,他不杀死我,而是躲避众人视线,将我染疫丢置于张仲景的地陵,是想利用我的求生欲,找到药方。”
许人均或许不是在玩弄他的求生欲,而是对谢师能力的检验。
谢师如果能活下来,说明他有能力找到自救的药方。
那五个小孔,是筛子。
阴婷幽不解道:“他在求你的帮助?”
许人均这人真奇怪,明明想要置谢师于死地,却又给他生机。明明在害谢师,却又有求于他。
他体内像是有一张阴阳太极图,彼此矛盾互不交融。
与其说他既是善又是恶,倒不如说他体内的善与恶是一种动态平衡,哪方占了上风,那么此时的许人均,便是什么样的人。
谢师解释道:“许人均和郗司隶,并不是绝对的信任,许人均也需要那份药方来摆脱郗蔚冬对他的控制。”
“他们之间,只是一张药方的博弈与制衡。”
阴婷幽懂了先前谢师断断续续所说的“等人”:
“所以你在等人,等来到地陵的人。”阴婷幽凝视着谢师“来到地陵的人,要么是来求药方的,或者,是得到消息要将寻药方者一网打尽的人。”
谢师退到圆圈后方,缓缓倚着柱子,无力地滑下来。
“你是前者。”他沉默片刻,看向火光中,郗晤一起一伏熟睡的轮廓,犹豫地道出后半句:
“我不希望郗晤是后者。”
阴婷幽绕到郗晤前方,以一种防御的,贯穿的眼神俯看着坐在地上的谢师,面无表情道:
“你和他不熟。”
没有剑拔弩张,仅仅几句言语的勾勒,二人形成一站一卧,一明一暗的对立面。
他们之间的气氛,从未陷入这般紧张的状况。
谢师当然有怀疑郗晤的理由,郗晤因为郗司隶的原因,他的身份笼罩了一层暧昧的卧底疑云。
毕竟郗晤又不是他的青梅竹马。
以谢师的处境,他甚至可以怀疑阴婷幽,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节点,这样巧合地出现在地陵里。
他没有问,也不会去问。
信任像是摇晃天平上的筹码,人站在天平一端,将信任加满时,人便被捧在天上,成为万众敬仰的“救世主”;将这些信任抽走时,人便随之跌入谷底,成为人人皆可唾弃的丧家之犬。
既然是靠代价赚取的筹码,那这世界上凭什么有免费的信任。
尽管深知这些道理,谢师却犯糊涂了,他对阴婷幽这般无条件的信任,又是出于什么呢?
他敢说,脑子里没有一瞬闪过“她有问题”的时刻,他的计算,都是建立在“阴婷幽是值得信赖的伙伴”的前提。
是他谢师计算考虑不够全面?还是已经暗暗掺杂了情感这一不可控的因素呢?
他真算不清自己的想法。
短暂的焦灼被婷幽接下来的动作化解了,她毫不在意地,跳进谢师的画的圈子里。
“喂——别进来,我怕身上有疫,传染给你。”
面对谢师言语上的阻挠,阴婷幽并没有停止住自己的脚步。
谢师忙不迭地从衣角撕下一块薄布,给自己系上面纱,发问道:
“你是疯了吗?”
阴婷幽从袖口中拿出一沓泛黄的纸卷,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递给他:
“就算你有疫,我也能解。”
“现在,局势发生了彻底的逆转,流民起义的走向,掌握在我们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