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的蔓延像是在深秋的田野上,用一把烈火点燃枯稻苗。
那烈火,热热闹闹,摧枯拉朽地兵分几路,很快吞噬了野草。
南阳的疫病也是这样来势汹汹。
家家户户内的哀嚎,驻扎军队的干咳声,是这一时段的主旋律。
庾期的军队折损得差不多了,郗蔚冬和樊枢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阴府的。
不得不说,还真是会挑时间点。
郗蔚冬出军的理由是“平反”。
相当合理。
樊县侯好歹是有个一官半爵,吃着晋室的饭,他带着府兵出现在阴府。
也很合理。
只是,他的口号并不是“平反”。
而是“救济。”
这两个字颇有意味,救济?救济谁?
救济流民,还是救济庾期的军队呢?
拿什么救济?
粥?米?还是樊家世代相传的打铁技术?
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让人不禁揣度,樊枢难不成有药方?
这疫病突如其来,措手不及。
能事前准备,必然就是始作俑者。
*
阴府内一团乱哄哄的,底下人推搡着樊枢领导着局势。
只要他一声令下,就算拖着个病躯,也能保证指哪打哪。
死了田尚青,病了庾期。
现在,他们只听信賨人樊枢的。
“郗司隶,在关中的匈奴军队底子已被掏空,此时何不乘胜追击?”
对于曾经的老朋友,樊枢还客客气气地尊称一声“郗司隶”。
这句称呼,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们。
二人之间,唯有利益往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外面杀个火热的局势稍稍停下,二人此时在七林轩内临风把酒。
流民听樊枢的,庾期的残军也要看郗蔚冬的脸色。
二人把的哪是酒啊。
分明是脍炙人口的鲜血。
言语之际。
全身上下着着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冬衣,没有着凉的迹象。可郗蔚冬捂着脸朝着樊枢的方向轻轻咳了一声。
“失礼。”郗蔚冬弯腰时的余光,偷偷掠过樊枢面部的神情。
是嫌弃还是躲闪?
可樊枢丝毫没有回避,他的衣袖还安安稳稳地摆在两侧,没有被撩起来捂住唇鼻。
这是一点都不怕被传染。
有恃无恐。
对于这场疫病的来源,此时此刻,郗蔚冬心里有了些眉目。
“趁热打铁乘胜追击,樊县侯自是知道,河间王此时正忙于讨伐篡位的齐王司马冏,若是抽出兵力打向北方匈奴,兵力不足,只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晋室正在如火如荼地火并。
河间王司马颙与长沙王司马乂在洛阳联手打着齐王。
所以他才如此渴望得到更多的兵力。
流民。
“这不是,还有长沙王帮衬么?”樊枢暗暗点出另一位关键人物——
长沙王司马乂。
八王之乱斗争中之一。
洛阳民谣中流行一句:“草木萌芽杀长沙。”
长沙王算有胆量,但也到底年轻,面对如此不详的语谶,仍然一意孤行地前往洛阳。
要知道,上一个“大楚兴,陈胜王”结局并不算令人满意。
“咋俩多年朋友,有些话我不必藏着掖着。长沙王只是抛砖引玉的劳什子罢了,齐王这么多年,还是有兵力底子在的。”
“河间王等长沙王与齐王周旋耗空之时,自会出兵。”郗司隶损起自己的顶头上司时,也毫不客气,“河间王嘛……墙头草,两边倒。”
“说不定杀死长沙王的草,就是他呢。”
樊县侯客客气气地回了个笑脸,表示郗蔚冬的直爽很有趣:“郗司隶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开玩笑。”
他嘛……总是能笑着讲出一些足以杀头的话。
这点熟悉的直率,让樊枢透过那双浑浊中仍带着些许清澈的眼睛,看到了年轻时,那个意气风发的郗蔚冬——
“阿枢!阿渺!小云!看!我捉了条大鱼。”
玄衣少年抱着那只肥硕的稻花鱼,那鱼蹦跶着翻了个面,掉到了地上,他连连叫唤:“好重!”
俊俏的白衣少年坐在树上,轻轻一跃便跳了下来,捏着鱼尾巴埋怨道:“叫你平常不随我练武,真实弱不禁风。”
“得了,阿渺你啊,也就那点武夫本领。”玄衣男子凑近他的耳边,悠悠地嘲笑道:“你不是……最怕鱼吗?”
阴渺石化地盯着手中那团黏糊糊的东西,脸上挤过意思微妙的神情:“哦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