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〇年九月十二日)
今天上午,ICU里的一位护工告诉我,几个医生护士昨天夜晚在你旁边唠嗑,看见你眼睛眨了一下,感觉像是有意识眨的。听到这个消息,我太高兴了,这是你苏醒的征兆呀!媳妇儿,你该醒了,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快醒来的!
媳妇儿,不知为什么,今天我特别想我妈。二十多天了,我一直没有给妈打电话,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怕控制不好情绪,不小心把你住院的事流露出来。妈如果知道你现在躺在ICU,那不得要老太太的命呀!所以我们家人都说要瞒着妈,绝对不能让妈知道。
也许是这二十多天饥一顿饱一顿,现在特别想吃妈炒的油干饭。小的时候,妈偶尔会特意给我们兄弟几个炒油干饭,一人小半碗,我们基本都是先吃两大口解馋,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往嘴里送,细细地嚼,慢慢地咽,美美地品,尽量拉长享受的时间,吃得那个香啊,犹如天底下一等美食,每次都吃的舔嘴巴舌,舍不得把碗放下。妈炒的油干饭,其实就是在热锅里放一点点油,将吃剩下的大米饭倒里面炒,再淋上盐水翻炒几下。就是这样简单的饭食,在那个年代能吃上一点也是极为难得的,塆儿的有些孩子几年也吃不上一次。此时想一想,嘴里的口水就流了出来,非常非常想吃一碗!那时家里稍微有一点好吃的,妈从来舍不得吃,都留给我们兄弟几个,不像有的家长有好吃的自己偷偷吃。曾有好心的邻居劝我妈,该吃也要吃一点,孩子吃香的喝辣的时候还在后头呢。妈说,她做不到,孩子万一以后混得不好,可能什么好的都吃不上,这辈子多可怜啊。妈就是这样的母亲,宁可自己不吃不喝,也不亏了孩子。
也许是这二十多天太缺觉了,现在特别想趴在妈的腿上睡一觉。小时候,冬天的夜晚,妈做针线活,我坐在小椅子上,趴在妈的腿上看妈绣花、缝衣服、纳鞋底,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夏天的夜晚,妈都会和一帮邻居坐在大门口外乘凉,我就趴在妈的腿上,听他们拉家常讲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那个时候,就喜欢趴在妈的腿上睡觉,睡得那个香甜啊,真是天下没谁了。其实,我最最享受的还是趴在妈的腿上,妈给我掏耳朵。小时候,一年总有那么几次,妈让我歪着头趴在她的腿上,用掏耳勺轻轻的慢慢的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在我耳朵眼里掏呀掏呀,那个痒痒的感觉,那个趴在腿上的感觉,神仙一样。掏了一个,换个姿势再掏另一个。每一次掏耳朵,我总想着能掏一天多好呀,可时间一眨眼儿就过去了,有时我假装睡着,赖着不抬头,直到妈把我的脑袋掰起来。此时此刻,如果能趴在妈的腿上睡一会儿,哪怕是趴一会儿,该多好呀!
媳妇儿,你还记得吗,妈来我家的那四个月,你说妈来一次不容易,总是提醒我多在家陪妈聊聊天。有一天,我跟妈回忆我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妈听的很开心,夸我记忆力好。
我跟妈讲:大概是我两三岁的时候,我在家睡觉,妈出去上工,把我锁在家里,我睡醒了,下床死劲扒门,一边扒一边哭,嗓子都哭哑了,然后尿了一地,滚了一身泥,后来在尿泥里哭累了又睡着了。妈叹口气说,那个时候,我两个哥哥上学,她还要挣工分,家里没人看我,也是没办法呀!
我跟妈讲:有一次,我小叔用箩筐把我挑到我爸学校,那些老师都喜欢我,每天早晨总有一位老师把我领到街上买好吃的(我回家时,带了几大瓶子五颜六色的糖豆),到吃饭时,我总要对着饭堂里的一台像大箱子一样的正在说话的收音机问“他怎么不出来吃饭呀”,老师哄我说一会儿就出来。更搞笑的是,一位年轻未婚的女老师特喜欢我,让我和她住一起,有一天夜里我尿床了,尿的还很多,湿了一大片,尿完我就醒了,一动也不敢动,想把床暖干,可到天亮也没干。妈大笑说,那时我还不到三岁,怎么记得这么清呀!
我跟妈讲:有一天,我称呼为大姐的在池塘边洗鸡,我蹲在旁边跟她唠嗑,问她鸡好不好吃,她说好吃,晚上给我送一碗。鸡炖熟后她就给我送来了一碗,她老公叫她再给另外一个女孩儿(她家的亲戚)也送一点,她不送,两人就吵起来打起来,最后竟把一罐子鸡肉打翻一地,除我之外,谁也没吃上。妈笑着说,我小时可会说话了,人人都喜欢我,谁家有好吃的东西都会给我送一点,谁知长大了反而不会说话了。
看妈高兴,我又讲:那年全国闹地震,塆儿里人都不敢在家里睡,拿出被褥睡在屋外,整天观察狗叫猫跑鱼跳水老鼠窜,一旦发现有情况,就以为来地震了,赶紧往空地上跑,弄得人心惶惶神经兮兮的。总喊狼来了,狼就是不来,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不在意了,又卷着被褥回到家里。有一天夜里,我闲着没事,在塆儿里乱转,竟神使鬼差地“啊,啊”大喊几声,这下可坏了,家家户户的人全都闻声而动,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外面。大家出来发现一切正常,没有地震啊,便把我这个让他们出一身冷汗影响他们睡觉的罪魁祸首揪了出来,这时我妈赶过来打我一巴掌骂我一顿,大家看我受到了惩罚,也就不吱声了,回家接着睡觉。妈笑一笑,说我那时候也够调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