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殿下。”,耳旁传来曼声招呼,男童来不及反应,浸过水的皮鞭便甩到了他遍布旧伤的胳膊和后背上。
皮肉辣痛的感觉铺天卷地,男童蜷缩着不断朝角落躲藏。
“殿下?”,充满捉弄和恨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顿凌厉的鞭子随即狂风暴雨落下,男童尽量往墙角瑟缩。
麻木的刺痛如同成长的土壤,他在这片土壤中苟且偷生。
“殿下!”,男童终于听到一声透着极致畅快叫喊,解脱感才瞬间传至至四肢百骸。
持鞭的手垂落,发泄后的欢愉伴随吁吁喘气,公鸭嗓咿咿呀呀,“我的殿下,等再过几个月净了身,你就彻底跟我一样了,我手把手把你养大,再收你为徒,我是你的大恩人哪。”
“殿下,其实你和我,咱们都是一样的人。”
“那些主子啊,也跟咱们一样,你不就是主子吗?哈哈哈哈。。。。。。”
男童将头深埋膝间,一双黑熠的瞳眸浮着碎冰,又寒又亮地看着地面。
“我宁愿死,也不想变成跟你一样。”
心中的火山变得沸腾,在体内喷勃碰撞,心魔如带着火星的岩浆,四处寻觅着出口。
男童的身躯滚烫了一夜。
噩梦如常而至,容渊睁开眼后,火山暂且休眠。
当天边泛起一缕蟹壳青,通利坊右掖门外街巷子深处,一方小院在昏冥晦色中点亮了灯火。
容渊推开轩窗,双手撑在窗棂上,黑眸异亮,窗外是后院的丁香棚,淡粉的花结子一串串倒坠枝末端头。
仰目极视,青冥无底,不知荣氏一门数百性命魂归何处?他孤立着,戾气如刺鼻的火山烟灰,纠缠在他眉宇、萦绕周身。
今日将行之事,他已筹谋已久,待祭祀大典后,一切会照他的计划推进。
*
先帝生诞是重要的国之祭典,因太后还在养病,便由圣上主祭,皇家宗室成员和朝中重臣陪祭。
圣驾从宣德门出发,前往太庙,宗室和大臣们随帝后乘坐的玉辂而行。
萧芙白再见赵显时,他正携高氏一起,被众人朝拜,堪堪天子,气宇昂然,高氏着盛装,戴真珠冠,簪飞凤钗,端的是国母之姿,仪象千华。
萧芙白衣饰简薄,次等花冠打理得一尘不染,虽未伴驾在赵显身侧,但容韵天成,泰然沉静。
礼从官引导着百官和宗室,赞导相礼,当众人起身时,已有无数窃窃私语。
“高氏站位僭越,妾室怎可居皇后位!”,不知是哪位骨鲠的大臣直言,他嗓音不低,人人皆可听见。
萧芙白站在众娘子间,神色淡然。
皇后不争不抢,后宫也无人正尊卑,不代表前朝的大臣们能不闻不问,刚才出言的大臣索性一甩袍摆,准备当众谏言。
千钧一发之际,另有一人,负责主理祭祀大典的庆吊官员站出来,示意礼丛官:“吉时已到,请圣上登车,前往太庙。”,此人着圆领绛色官服,头戴直角幞头,漆眸冷亮,乍看本是辰宁之貌,可眉心揪显煞气,孤寒中透着阴计。
想要出列谏言的大臣被他打断,一副权衡再三的模样,周围人有的垂眸,有的对他使眼色,提醒说:不可为!
祭祀乃国之大典,直臣只能以大局为先,他含怒退回了本位。
微末风浪才刚掀起,瞬间便被大势吞没。
位居前排的几名宰辅重臣,纷纷冷眼射向方才出言打断的庆吊官,此人正是容渊。
而后排的高家新贵,则对他投来感激的目光,兵部侍郎、高贵妃之父高湛,亲自颔首肯定了容渊的快人一步之举。
容渊则眸光暗转,示作回应。
几名近侍和礼丛官趋随着赵显,他低头扶冠,先登上了駟马玉辂,天子旗帜高扬,仪仗煊赫如炽。
玉辂后方,是高贵妃的玉撵,同样镂龙凤纹饰,只是规格稍逊,高贵妃提裙昂首阔步,理所应当地享受她靠肚子争来的荣誉。
等到高贵妃的玉撵驶出,容渊便回到天子的仪仗队,持笏前行。
不少宗室和大臣们脸色齐黯,圣上在当众打陇西的脸,萧鼎昌定不会善罢干休,若是以此为由胁迫,甚至谋反。。。。。。
参知政事陈寅玦位列宰辅,此时他脸色寒青,似要把地面盯出个洞来,容渊是他的学生,今日所为,足以使他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谋国的老臣们已知此事严重,纷纷开始作祭祀完的秋后打算。
萧芙白察到了所有暗流涌动,她默然垂眸,表情讪讪提起嘴角,然后乘坐普通的嫔妃车驾随行。
车帘一放,她露出了渔翁得利的微笑。
太庙大殿已经请出先帝神位,容渊作为负责大典的庆吊官,先引导赵显来到东南角的皇帝位,面朝西侧站立。
继而,他走向高贵妃。
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