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薄雾冥冥。
亭舍下,琴声渺渺,茶烟袅袅。
润玉在案几抚琴,离忧则与他相对而坐,将茶壶置于板凳上的茶炉,等水开。
在这当儿,她往盖碗中投入茶叶。待壶中水沸腾至静止,便提壶沿盖碗边注水,浇湿干茶。见叶片舒展,她倒掉茶汤,再往碗中注入第一道水。未几,她浅笑着扣着盖碗,将茶沏于冰裂纹的白瓷小杯上。
一沏,正好两杯,茶汤橙黄透亮,散发幽幽清香。
润玉看她沉心泡茶,在赏鉴其色与香之间,就有那份自在与闲适,未品其味,而意已到,不觉嘴角噙笑,指下琴声更柔和了些。
不久之前,他困扰于那片拔鳞剐角的血腥幻境,茫然、狼狈,她却毫不嫌弃,握着他的手执意将他拽回。泪光犹在,她却笑着说要为他烹茶煮酒、遍植荷花,待他心朗意舒,她便邀他趁着大好春光抚琴抒怀,自己则在一边烹起茶来。
晚风微凉,拂她的藕色袖摆上,恍若粉荷在风中轻轻颤动。
她实不知,在他心中,她才是那一池清荷。
待琴音滑落,她将茶递到他面前,笑意恬淡:“有些烫,小心。”
他欣然接过。茶汤澄碧,清气怡人,淌入喉间,鲜爽生津。
“去年清明采制的,距今已近一年,风味到底不比新茶。”
他捧杯啜饮,颊畔露出浅浅笑意,眉眼尽舒展,“老茶清润醇厚,回甘持久,亦是上品。”
此话听得离忧心情大好,“润玉谬赞了。春分已过,正是采茶时节。今年可再制些新茶,到时再分辨不迟。”
“那润玉就扫阶以待,静候佳茗了。”
离忧往盖碗注入第二道水,眼见就要出汤,笑问:“旧茶未尽,新茶未出,润玉可还要再啜饮一杯?”
润玉意会地笑了笑,将冰裂纹的白瓷杯交予了她。
离忧将杯子置放桌上,含笑为他沏上,只在看到案几的琴时,神思一远,扣碗的手顿在半空。
昨日为了锦觅的事,她没有去先生那习琴,明日须得登门说明缘由。也不知道锦觅是否回去了,她曾以术法告知萧艾,花界细作已抓但后有追兵,请她务必带走锦觅。纵有不测,朋友也定能解她意,安排后续事宜。可至今没有见到她人,不知是否遇上了事。
待回过神,瓷杯的水已倒至九分,她一慌,扬睫偷觑润玉一眼,发现他正垂眸观她倒茶,并未出声相扰。
“......失礼了。”她讪讪地放下盖碗。从来茶倒七分满,留下三分是人情,她一个不留神,就僭礼了。
“不必这样见外。”他摇首叹息,散去横隔两人之间的琴,随后捞起袖子,探手将那九分满的茶杯顺到自己桌前。
离忧惊讶地看着他的“失礼”之举,哑然失笑,迂腐的竟是她自己。
润玉见她散去拘束,遂轻垂面容,温声道:“离忧缘何展露愁眉?”
离忧想了想,问道:“寿宴之后,天后可有为难于谁?”
润玉轻微张口,思索到某事后,顿悟:“离忧可是紫珑仙子身旁的小厮?”
离忧微微一惊,彼时她不是没察觉他的扫视,为了不生事端,也已低下头去,不想还是教他看了出来,“你如何得知?”
润玉眉梢眼角和风细雨,一双明亮的眸子落在里面,“座中各路仙神,对露了真容的锦觅,好奇有之,惊艳有之,猜忌亦有之。唯独那青衣小厮,不惊不乍,看着锦觅离去露出安心神色。巧的是,不久前紫珑仙子还为了锦觅和天后杠上了。而且离忧也没打算瞒润玉不是吗?否则就不会以‘怪罪’二字表明你曾经到场了。”
离忧微微颔首,冲他一笑:“润玉观察入致,又能体贴人情,我甘拜下风。那位紫珑仙子乃是我的朋友萧艾所扮。我与她本在魔界商议事情,随缘随乐慌张而来,说是彦佑带着锦觅离开了,还提到了‘天后寿宴’。我担心锦觅出岔子,便与朋友一道前去探看,恰巧途中遇上醉酒的月上仙人,寒暄几句,他就殷勤地将我们带到了寿宴。之后的事,润玉也知道了。”
润玉敛眉思索片刻,道:“《大荒东经》记载,青丘之国,有狐九尾,专擅攻击幻变之术。上古之际,曾与众神携手除魔平乱,立下战功。后避世不出,音讯难通。叔父的母妃出自天狐一族,与青丘虽不同源,但有同宗之谊,是以多有亲近。由他带你们赴宴,最恰当不过。”毕竟,谁都不敢在寿宴当头怀疑天帝的弟弟。
“润玉不怪我们沾了月下仙人的光?”离忧眨眨眸,试探道。
润玉摇首道:“润玉不是叔父,无法替他作答。但法不诛心,唯看其行,除了为锦觅挡去天后一击,你们并未再做什么。叔父也谈到锦觅对旭凤的救命之恩,想必也是同意你们的。那位萧艾姑娘,自离忧去后便一直稳坐席上,末了还被叔父邀请而去,看来叔父对她颇为欣赏。”
离忧听他条分缕析,脸上露出惬意的笑,既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