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日高悬,湖底幽深之处的行宫里,青衣女子刚批阅完折子,放下笔来。
侍女风临为她将折子安放好,月满则为她端来一杯茶,“澜主子,茶。”
青澜接过茶,啜饮一阵后问起:“芳郁清甘,你的茶泡得越发好了。”
月满圆眸轻转,冲着她漾起甜笑,“可能是仙上今日神清气爽,品茶也别有一番滋味。”
“就你丫头片子嘴甜,”青澜无奈笑笑,“再为我倒上一杯?”
“诺!”小丫头脚步轻巧地倒茶去了。
在这当下,青澜想起那个让她免受病痛的温润公子。那时,他黯然望向远处的湖面,不发一语,问是何事,也只用一种深婉凄切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是她说错什么了吗?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在谈着琴的事情。再转向他,他已将目光投向天边的月色,可那会圆月正为云雾笼罩,只透出淡淡的光晕。原来,月不是长明的,也会有困顿迷惘的时候。她索性与他一道,等待云散月明、宇内澄清的到来。
云深雾重,这一等,便是极长的光景,于她而言,却是很短很短的。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这样的时光,也许往后不会再有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润玉长年布星,常觉得人生与布星有共通之处。”他抬头望天,清切音色悠悠传来,恍如远处高楼的渺茫琴声。
“参星在西而商星在东,一起则另一落,两两相错,人生大抵如此,”她回应道,“‘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自是人生常态。”
良夜苦短,如今月挂长空、夤夜无星,他也是时候回去了,今夜以后,自当各奔东西。
“青澜,”他回转身来,低声唤她。他说了会适应她新的名字,便真是说到做到的。
他将手中化出的一支墨色笛子递到她手中,平静道:“不管生疏与否,我既将它赠予你,那它便是你的了。”
先前,她因为自己带着面纱不适合吹奏而拒了这笛子,他便是为此不快?她抬眸看他,他眸子微乎其微一动,俊容撇开,略有不自在。
不忍他再度凄伤,她珍而重之地收下,待以仙术隐去笛身,便听他问起:
“青澜,你可会觉得疲倦?”
“我还好。但你白日事务繁重,理应颐养精神。”
“布星挂夜几千年,习惯了,”他语声淡然,温柔地望向她,“若非我执意相邀,此刻你已安枕而卧。”
“若非蒙你相助,我此时还在病痛之中。”她感激于心,“而且,既望之夜,与友人游于湖畔,听风赏月,也是人生一大妙事。若只顾蒙头大睡,却是亏了。”说“亏了”二字时她故作夸张地摇摇头,仿佛错过今夜是十分惋惜的事。
他莞尔一笑,眉目清澈透亮,一扫先前积郁。
他终于笑了,如此温润明亮,皎若玉树临风。真希望可以永远看到这样的笑颜,可来日风波未定,不知会生出怎样的变故。
这些年,她曾见过他的母亲,那位时而清醒密谋报仇、时而举止失常到癫狂的女子。女子益发深重的积怨让她惶恐,有些事情必然会如同写好的命运那般上演,他也要不可避免地经历丧母之痛。痛,方能深感世界的不公,愤而崛起。可这真是他所该承受的吗?作为这芸芸众生的一份子,她盼着有人揭竿而起整治乱政;可作为朋友,她却不忍见他痛失亲人,但若告之于他,可会改变他的命途?
“你可是在忧心什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微讶,他的观感竟如此敏锐,但能否告知于他?
“时机未至,潜龙勿用。倘若他并无胜负之心,你所设想尽皆枉然,且这其中变数太多,谁都无法确切预知事情的走向。”白泽仙上的话蓦然涌上心头,她更觉进退两难,只好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静默在他们之间流转了一阵。
“很久之前,”润玉忽而说起,“我便知道你心底有许多难言的事,我无法碰触,却也无法忽视。直到有一日,仙侍前来禀报,水神之女出现了,正是一位花界仙子送到洛湘府的。你可知我当时有多受伤?锦觅是水神之女,你一直都知道,却从未与我提过,你甚至选择了撮合我和她。那么此前为你倾心的我,可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沉声细诉,问得她凛然一惊,怔忡地望入他满蕴痛楚的眼目之中。
当年,她在白泽仙上的“命运,乃是你和身边的人共同做的选择......理应由彼此一起承担”指引之下,曾想过找他。然而天意弄人,当她兴冲冲地赶到璇玑宫,锦觅乃水神之女的事情已然传开,心慌意乱之下,她甚至打翻了要赠予他的酒。后来才知道是朋友萧艾所为,可是深想下来,她本就要拜访洛湘府,让锦觅认父这件事早就定下了的,也就无所谓朋友和她了。
“对不起,”她低垂了眼,哽咽道,“锦觅的事,是我欺瞒了你。”
他轻笑,眼中隐有几分自嘲,几分神伤,“后来我也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