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墨果然回到了这里。
夏席舟的心完全沉下来。
那一缕青烟快她一步,率先到达了底楼,又在这里重新汇聚成沉墨的样子,像是将他拆开揉碎又重新组装起来一样。
重获新生可能就是这个样子的,总要先打破什么,然后才好重建什么。
夏席舟跪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抱起来,枕在自己的腿上,就像当初黑莓交代的那样。
之前等待刀疤的重生,现在等待的是沉墨。
她仿佛被时光机器一下子拉回了初来塔楼的时候,抱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探索之后,被突如其来的恶意逼得慌不择路。
好在那时刀疤挡在了她的面前。
而这一次呢?沉墨躺在这里,安静得听不见他的呼吸,夏席舟希望他醒过来的愿望,完全不同于她当时对刀疤醒来的希望。
一个是完完全全的给予,一个是稍有余地的、怀着不知如何报答的心情。
她希望刀疤醒来,就好像希望挡在自己前面的盾牌能够恢复原样。
她希望沉墨醒来,就好像希望自己种在院子里的树永不衰败。
夏席舟抚过沉墨沾着颜料的额头,将他的头发捋顺,好似摆弄一只熟睡的小狗。
下一秒,她仿佛就能看见他醒过来朝着她摇尾巴。
他真的好安静啊……夏席舟不禁心想。
周围的呼噜声和浑浊的空气将沉墨的生命迹象遮的严严实实,就好像这样的环境里,实在是不适合一株新芽破土。
去寻找医药箱的几个人还没有来,夏席舟有些害怕了。
她的不安随着自己的呼吸声起伏不定,担心他伤得太重,担心他留下的伤口将影响他的生活……她的不安只可能被沉墨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好好地安葬。
可是她没有听到。
她移过视线,转而看向他的胸口,那把餐刀还是当时刺进去的样子,深深地扎根在那里,好像就是从他心口长出来的一般。
有哪里不对劲。夏席舟心想。
她的肉眼看不见沉墨胸膛的起伏。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当时刀疤重置的时候,也几乎看不见他胸膛的起伏。
那是哪里不对劲?夏席舟想尽力压住自己这没由来的不安感。
她再一次从头到脚地将沉墨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很完整,完全是在饕餮楼消失前的那个样子。
一切都是原样。
一切都是原样!包括那把刀。
夏席舟的心脏猛地缩紧,怎么会这样?刀疤重置的时候那把刀不是因为胸口的空洞而掉落在原地了吗?
那为什么,沉墨胸口的这把刀,紧跟着他来到了底楼呢?
而且和他的身体一样,以消散后再重组的形式。
她分明记得,那时刀疤靠在她腿上的时候,胸口是没有那把刀的,因为她记得伤口渗出来的丝丝血迹。
可这时,刀依旧牢牢地扎在沉墨的胸口,而伤口的边缘,只见衣服破开后的白肉,而寻不见一丝的血色。
就好像……就好像这把餐刀,只是扎在一个假人道具身上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夏席舟想拔出那把刀,想看见在刀疤身上出现过的、那熟悉的伤口,可又怕自己的轻举妄动会影响了沉墨的重置进程。
还有什么可以验证的?夏席舟扭头看向大门,寻找还未到来的三位朋友,可门外,只有一路跟随过来的围观的人群。
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像是在点评一部影片的好坏一般。
看到夏席舟投来的目光,他们中的部分人有所收敛,但也只不过是将激动的“演讲”转换成了掩住口鼻的悄声议论罢了。
她的目光停在了故作收敛的那几个人身上,然后回过神来。
像想起什么一般,她将手向沉墨的口鼻伸去,停在了他的鼻息之间。
一时之间,夏席舟觉得自己的头有千斤重,下一秒就可以倒下昏睡。
她的意识被两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嗡嗡作响的脑袋极力区分着它们。
周围人潮涌动带来的微弱气流,和探在沉墨鼻息下的寂静无声。
监控室的那群隐形摄像头仿佛再次施力,将沉墨口鼻周围的空气静止,就像在饕餮楼将空中的短发停滞一样。
不同的是,上次它们离开,短发被它们飞走时带起的风扰动得飘落,这次它们离开,却没有改变分毫,甚至,它们把沉墨的呼吸也一并带走了,一起消失在那个隐形的空间。
“让一下!让开!”门外传来几个不同的熟悉的嗓音。
黑莓也来了。
“席舟……”众人轻声唤道。
夏席舟抱着沉墨的头,像一尊雕塑一样跪坐在地上,没有回应。
“夏席舟……”她听到了黑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