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京城内。
豫王正望着眼前高大的含光门,一言不发。他的身后,则站着左右骁卫两万大军。
方才刚刚派了人去宫内交涉,豫王留在宫外等待结果。
大军逼宫,只差一步便可登天。
走到这一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兴奋,反而是隐隐地有些不安与害怕。
二月份的傍晚仍有些凉意,烫得发红的落日远远地挂在城墙边,直叫萧承祥睁不开眼睛。
年近而立的皇子将目光收回,转向身旁的将军。
“去了多久了?”
“回殿下,有半个多时辰。”
话音刚落,就看见远处一个人影匆匆跑出来,跨过含光门的时候跌了一跤,又手忙脚乱地向前爬了几步,才到豫王跟前。
正是先前被萧承祥派去,与宫内之人交涉的副将。
“禀殿下,陛、陛下说,让您见一个人。”
说着,副将侧身让开,只见宫墙拐角后缓缓走出一顶二人抬的小轿。轿帘掀开,豫王看到,轿中坐着的,分明是自己的生母,昭仪方氏。
方昭仪显然已经哭了不知多久,双眼肿得像两个桃子,手中的锦帕也是湿的。
这位孕育了今上之长子的嫔妃,被人搀扶着从小轿中出来,缓缓走到了豫王面前。
豫王在看到自己母亲的一瞬间便愣住了,迟了一瞬才下马。他站到方昭仪面前,嗫嚅道:“阿娘,你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颊边一声脆响,豫王的头偏向了一边,他才反应过来,是母亲方昭仪扇了他一巴掌。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身边的人拥上来,担忧地道:“殿下!”
豫王却举起一只手,示意自己无事,待副将等人退后几步,他才红着双眼,重新看向自己的母亲。
“阿娘……为什么?”
他不解又委屈的样子,让方昭仪想到了儿子小时候。
那时,尚未成为豫王的大皇子萧承祥还在文晖阁读书,一同读书的有故临川公主萧容照,如今的太子、三皇子萧承祐,还有几个世家子弟。
萧承祥在其中最为年长,又经常跑到宫外的军营中去,比其他人都要见多识广,博士讲授的知识,萧承祥往往是最快理解的,交上来的课业也是最好的,因此经常受博士夸赞。
方才十岁的萧承祥在文晖阁得了博士的夸赞,欢天喜地地跑回到母妃的寝宫,期待着阿娘欣喜的神情和温柔的鼓励。
可小萧承祥没有想到,迎接他的却是一顿打。
一向温柔软弱的阿娘,将萧承祥按在榻上,打得从屁+股到大腿都红肿渗血。
她边哭边打,边打边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许在外面出风头!你就这么喜欢哗众取宠吗!你这样子,会给我们娘儿俩惹来祸事的,知道吗!你要记住,什么是你该得的,什么是你不能肖想的!记没记住?!”
萧承祥先是梗着脖子不肯说话,亦不肯哭。只是听着阿娘伤心痛苦的哭声,才不情愿地哭道:“记住了!记住了!”
自那以后,他便经常逃课,去宫外军营中随舅父练武。博士们深感惋惜,将此事上奏皇帝。
但彼时皇帝悲痛于惠妃的逝世,无心理会此事,于是便也只能由着萧承祥去了。而自那之后,文晖阁学堂中最耀眼的人,就变成了三皇子萧承祐。
而大皇子萧承祥,则日日混迹于军营之中,于一群草莽军汉为伍。慢慢地,他以武力和德行收服了这群人,让他们可以为自己所用,并发展出了自己的势力,甚至可以与世家出身的三弟斗得有来有回。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下一次去探望母妃时,迎接他的,又是方昭仪的一通训斥。
很长一段时间,萧承祥都不明白,同样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萧承祐可以坦然地接受所有人的赞美与祝福,可以光风霁月,雍容华贵,成为备受期望、万众瞩目的储君,自己却只能收敛锋芒,当一个平庸鲁莽的豫王。
后来,他知道了门第之别,了解了世庶之争。
他明白了,想要身居高位,登临紫宸,单是课业做得好是不够的,他还需要世家的支持,上至丞相下至平民的人脉,还有,无尽的财富。
所以,他选择了与朝中势力最大的赵氏合作,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大皇子,走到今日。
今日,他萧承祥站在宫门口,身后是禁军重兵,眼前的含光门,是他对父君最后的敬重。
只差一步,他就是天下至尊。
而此时,他的母亲,他的阿娘却并没有替他的大业将成感到欣喜,而是用一种失望、痛苦、无助的目光看着他。
那目光仿佛一柄利刃,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萧承祥,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低吼道。
豫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他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