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给的破案期限日紧,再加上鲁国公府施加的压力,大理寺很快就有了进展。
不过,这进展,其实还是出自宫里。
前面传来消息:昨天晚上,太后吩咐锦芳娘子带着珠儿去了紫宸殿一趟。
第二天,皇帝便宣了端王和大理寺卿入宫,把案子定下了。
明面上的说法是,茵支公主和鲁国公之孙李钧都是去文晖阁找端王殿下议事的,却在楼梯上起了口角之争。
茵支公主愤而伤人,将李钧推下文晖阁,导致李钧重伤。
即便皇帝钦定了此案,萧承祐还是忙到了正月十二那天,才算是真正地把所有公文走完,正式结了案。
隔天又进宫,约了萧懿龄在文晖阁见面。
萧懿龄到了文晖阁才知道,谢明澈也在。
“太后的人御前作证那天,我也在紫宸殿。那珠儿当着父皇和鲁国公的面,将李钧是如何不敬殿下,口出狂言的样子,一五一十全都讲了。鲁国公脸上差点挂不住。
“本来他还要狡辩,说是太后故意偏袒与你。可珠儿说,那日你喝了几盏酒,在兴庆殿西偏门赏雪醒酒,有瑞霞湖畔的侍卫作证。父皇当即传了那日当值的侍卫,果真有人看见,荣惠公主在殿外站了一刻钟左右。”
萧承祐说到这儿不由笑了:“那侍卫是龙武卫麾下的。龙武卫将军赵宗延,正是李钧的亲舅舅。如此算来,国公爷这次倒是被自己人捅了刀子。”
“李钧先是对荣惠公主无礼,后又醉酒认错人,唐突了茵支公主,这才被打。也是自作自受了。”谢明澈总结道。
“然而,最终公开的‘真相’却是茵支公主恶意伤人。陛下还借此事,驳回了狊乌特五十万两白银的请求,只给了十五万两,并命他们正月十五之后立刻启程,离开大景。
“不愧是陛下,好一个浑水摸鱼。”萧懿龄赞道。
“浑水摸鱼是这么用的吗?” 萧承祐笑骂。
萧懿龄无所谓地摆摆手,又问:“不过,那李二郎的伤到底怎么样?”
“残了。”
“真残了?”
“真的啊,”
萧承祐吹了吹手中的茶盏:“腿骨断了,太医给接上。本来已经有了恢复的迹象,可又急剧恶化,后来就彻底残了,痊愈了也是个跛足。昨天已经被鲁国公接回家了。”
萧懿龄暗暗松了口气,却听谢明澈清清冷冷地接道:
“虽然不知伤势为何急剧恶化,但在那前一日,咱们端王殿下还忙里偷闲,去鹤望楼吃了顿饭,偶遇了太医院专精骨科的刘太医。”
听了这话,萧懿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刘太医定是得了端王授意,才会让李钧的腿伤复发,导致残疾。
李钧重伤,皇帝虽知是他好色妄为,自作自受,但为了在与狊乌特的谈判中占据有利条件,只能将他塑造成一个无可挑剔的无辜受害者。
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他断一条腿,成为众所周知的残疾,既成就了茵支公主的恶名,于谈判有益,又为懿龄提供了正当退婚理由——
他犯了“身有恶疾不降”的祖宗规矩,毕竟皇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一个残废做驸马。
如此一来,李家若不尽快主动退婚,恐怕反倒要被御史参上一本了。
三哥又一次帮了她。
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那时懿龄母亲已经去世,又不得父亲宠爱,同几位兄姊也不亲近。孑然一身,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宫中最不缺拜高踩低的人,那些下人虽不敢做得太明显,但走到哪都要看人冷脸的滋味也是十分不好受的。
甚至在文晖阁,她也是那些世家子弟恶作剧的对象。
诸如在她的书本桌椅上涂画,把给她送饭的小宫女推进池塘,将她反锁在空无一人的文晖阁里,等等。
直到三哥出现。
那天,三哥到文晖阁的时候,正好看到李家一个新来的小混蛋,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萧懿龄怕虫子,便用前裾兜着一堆天知道从哪找来的毛虫,要洒在懿龄身上。
懿龄当时读书入神,对身后的事情浑然不知。
只感觉到自己突然被一个带着淡淡暖香的怀抱拢住,整个人被身后的少年护在怀中,自成一方世界。
而这个世界之外的惊呼、喊叫、肃静、呵斥,凡此种种都与她无关。
那是一种久违的,被保护的安全感。自那之后,萧承祐便对她多有照顾。
“不过,五娘还是要注意着些。那日殿上,我观鲁国公脸色,不像是能咽下这口气,就此罢休的样子。这鲁国公向来护短,李钧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是他最宠爱的孙子。五娘,我想,他可能会盯上你。”
萧承祐正色道:“说起这个,我还想问你。文晖阁设局,你明明可以找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去做那些事。为何非要自己去做,反而露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