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涛馆。
萧懿龄疲惫地闭眼靠在榻上,一手撑着头。
天色渐暗,屋中已点起烛火。几个脚步轻悄的侍女正在外间布置晚膳。只有碗碟碰触桌面的清脆声响,和偶尔传来两声刻意压低的吩咐声,随即又转向安静。
“殿下,晚膳备好了。”
萧懿龄睁开眼,看到文杏眼含担忧,又强装若无其事地看着她,见她看向自己,还咧开嘴角试图微笑,却笑得远不如平时好看。
萧懿龄并没打算解释什么,这种事也最好不要再被任何人知晓,否则带着的只有无尽的麻烦。
只是,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置那个胡女,被她派去安置胡女的管家,舒意芳舒娘子便先携信来报。
“殿下,方才下官奉命安排那胡女住下,却发现她小腹微微隆起。我叫府医给她诊了脉,发现,她已经怀胎四个月了。”
萧懿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本来,因为李镜的事情,她今晚就没什么食欲,现在得知自己府中忽然多了个孕妇,这口饭算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沉吟片刻,她也只是吩咐道:“别让她在咱们府里出什么事。还有,叫人过来把这些收了吧。”
然后,便起身回了里间。
·
一夜安睡。
再醒来时,萧懿龄的精神已经明显好了许多,不仅早膳吃了一整碗粳米粥和三块点心,梳妆更衣时还同文杏说起了玩笑,让文杏也大为安心。
“文杏姐姐!”
文杏正站在萧懿龄身后,帮她挑选发簪,却听见门口一个负责传话的小丫鬟叫她。
萧懿龄见文杏走过去同那小丫鬟嘀嘀咕咕了一会儿,不禁好奇,扬声问道:“什么事儿?”
文杏过来说道:“是小门那边传信来,说有一位东市宝翠阁的向掌柜,来给殿下送定制的首饰。殿下,咱们最近有在东市定制首饰吗?”
原本,若是有外面的人提前约定好要来送东西,主院都会派人支应门房一声,待人到了,便可以引进来。
但近日,门房都并未收到什么,公主在东市订了首饰的消息,可眼前这位宝翠阁掌柜却言之凿凿,还说什么“要是耽误了公主殿下的事,有你们的苦头吃!”本来坚决不放人的门房也不禁犯了嘀咕,一边想着,“难道是自己记错了?”,一边派人前去主院传话。
东市宝翠阁的向掌柜。
萧懿龄一听,便知道这是向玉楼不便表明身份,编出来的瞎话。
可这大清早的,他为何突然前来求见呢?
萧懿龄疑惑着,吩咐放人进来。
·
萧懿龄直接在环涛馆的前厅见了向玉楼。
他身着一袭墨绿长衫,唇角习惯性地笑着,眼下的青黑却暴露了他的疲惫。
萧懿龄没有同他客气,说道:“我还要出门,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也许是想要说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又或许是荣惠公主端坐于主位、毫不废话的样子过于气势逼人,与在不思归吃饭的萧懿龄相去甚远,向玉楼愣了一下。
他接着定了定神,才开口道:“小南楼的鸨母是我妹妹。”
“……”萧懿龄无语,她又看了看天色道,“其实也没那么急,你还是从头说吧。”
事情要从昨日午后,萧懿龄离开不思归开始说起。
顾定安的消息送来得快,但作为长袖善舞的不思归掌柜,向玉楼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萧懿龄离开后没过两个时辰,向玉楼也接到了小南楼出事的具体情况。
小南楼的鸨母田双锦田娘子,与向玉楼虽名为兄妹,却并不亲近。
“不思归向来以精巧乐舞成名,而这小南楼则是以楼中花娘颜色见长。客人们虽有吹捧,可我自己心里明白,都是做皮+肉生意的,此中本不分高下。可阿锦却好似非要同我争个胜负。”向玉楼叹道。
“不过,阿锦虽争强好胜,却也会尽力待她手下的娘子们好。”
萧懿龄疑惑:“她虽是你妹妹,却非要在离不思归几步路的地方开这个青楼。我猜,你们兄妹俩不止是‘不和’吧?”
向玉楼提起这个,抬手按了按眉心,解释道:“不思归的前任主人,也就是我母亲去世后,我二人就不思归往后的经营产生了很大的分歧。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我继续经营不思归,阿锦被小南楼的东家招去,做了鸨母。”
“经营不思归?我还以为你随时准备不开了呢。那不思归都快被你改建成酒楼了。”萧懿龄打趣道。
向玉楼却好似逢遇知己:“对对!我就是打算,以后把不思归改成酒楼的。”
“那楼中娘子们怎么办?”
他解释道,在他的设想中,将不思归由青楼改为酒楼,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但作为掌柜,他从未打算过将这个青楼一直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