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故来得太猛,吓得我扎在原地动弹不得,也不知是哪些灵族各个飞身去救,奈何台子太高,坠得又急,一时也无人抓到她衣襟。眼见不好,只听得一声悠扬空灵,如惊醒黑夜的晨曦,一只雪凤托着雪纫轻飘飘飞上高台。
那凤倏忽化作人形,正是秦不寿。台上众人似都定住了一般,独余蓉飞身去接过雪纫,胡不归划臂道:“不寿公子,久违了。”
秦不寿亦划臂回礼:“不归先生。”又略一转向对余蓉道:“不息尊主,叨扰了。”余蓉也颔首致礼,他立即双臂一扬化作雪凤,转身飞走,翅膀扇了两扇,便消失在夜空之中。
台上立即便喧哗起来,灵官、侍者、门吏皆奔向雪纫,好似真的未曾看见秦不寿。我也顾不得细想,也忙挤进去,看见那长剑直插在雪纫胸口,穿透前后,余蓉抱着她语气有些发颤:“傻丫头,你疯个什么?我修为远高于你,你却以肉身当剑。如今可如何是好?”
雪纫却似丝毫不痛:“尊主,这剑是雪纫搜罗来的罗刹剑,虽不是神兵却威力甚大,我不能伤了尊主。”气喘几下握着余蓉的手又道:“尊主,我不该好胜与不归先生斗舞,明知不敌急切下又削了许多芍药,扫了大家雅兴犹可恕,致令尊主担忧却是重罪,我,我,我这点萤草之光之怎敢与日月争辉……”一语未了,狂咳几声,一口鲜血喷出染得余蓉胸前一片赤红。
我心下一惊,暗想:“不好,这是应该是伤了肺。”又忍不住思忖:“妖精修炼成人了五脏六腑就跟人一样吗?他们不是可以青春不老活很久吗?原来不只是并非个个能飞,还跟人一样也能被这些外物所伤?”
胡思乱想间医官已至,这医官看去是个50来岁的妇人,身材清瘦,容貌平平,一双眼睛却晴朗如寒夜星子,对视之下似能看透人心。她端详雪纫半晌:“这剑太利,且注了灵力,虽只从肺侧擦过去,却还是伤了肺脉。待我拔剑出来再看。”便运动法力,双手绕出一圈寒霜,于雪纫伤口一环,那剑便飞出“嘣”一声扎于地下青砖之上。
我松了口气,余蓉也是脸色一缓,却听医官道:“剑上灵力擦了两处大血管,若以平常汤药医治,虽可康复却必然气喘胸闷。野猿护法镇守一方,每日须好大精神,当得完好如初方可。”医官几个随身弟子模样者脸色皆微变,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似阻止般:“师上,不可……”医官视若罔闻,言罢起身凝神,双手错落环绕,自膝至顶画出一圈,一枚浑圆剔透的如冰晶般的物事出现在她头顶上空。高台之上随之清寒彻骨,盛开的芍药上凝上一层白霜,雪纫浑身笼罩白霜之中,医官以双掌不住轻轻扫动她伤口上方,灵族各个噤声肃立,似在经历一场森严的仪式,我亦因之倍感肃穆。
如此良久,清寒散去,医官开启药箱取出一套工具,再为雪纫清洗、上药、缝合,看来这些步骤一样也少不了。我在旁侧帮忙递递拿拿,见医官神情专注、手法娴熟,一边做一边讲解与一旁两个弟子听,倒很像个医学院的教授。佩服之下就留神看她面容,不觉浑身一颤,她似乎比适才老了好几岁,皱纹深了许多,连鬓发跟上都冒出不少银色。我想定然看错了,揉揉眼睛欲看个清楚。
医官收拾已毕,站起身来还未说话,余蓉长揖到地:“霜芯司医,如此高德怕是野猿此生难报,我亦感佩深重,只是你伤了灵魄该如何弥补?还往霜芯长姊善加珍重。”
霜芯司医释然一笑:“霜芯堂弟子,世代以救治伤病为己任,自先师坐化之后,我辈虽未能如他那般起沉疴、逆生死,却也谨守‘舍己’之道,尊主言重了。堂中医女自会送药来贴身诊治,容属下告辞。”身影却似乎晃了几晃,适才那弟子忙抢过去扶住她,一转身便隐匿不见。
我这才明白,原来霜芯司医以灵魄救人,看样子损伤颇大,真可谓医者仁心。
我心中一动,“灵魄”?这词怎的这般耳熟?随即想起是秦不寿说过:“囚禁我灵魄于此。”司医如此片刻就损耗这等明显,那秦不寿又是在承受何等煎熬?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又想起方才秦不寿化作雪凤救了雪纫众人似乎都看不见,心中虽是好奇也知眼前事太乱,不便开口打听。
于是宴饮作罢,余蓉带了雪纫回她寝殿安歇,众人都散去,我与锦儿便也回辛夷坞各自睡了。
是夜我越想越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了便爬起来到锦儿房中推醒她:“这灵魄伤了果真那般严重么?我看霜芯司医不一时就老了好些,连头发都白了。”
锦儿睡得深沉,半梦半醒道:“灵魄?当然严重了——我等灵族就活个灵魄——老是一则,也是极痛的。”
“还会痛啊?那是雪纫被剑刺伤痛,还是霜芯司医痛?”锦儿半晌不答,我又推了推她,她闭眼皱眉勉强答道:“姐姐放心罢,雪纫已然好了,霜芯司医都动了灵魄……”又睡过去,我也只得罢了。
又去躺了半天还是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开了寝阁的门窗,出去走走。我这寝阁在顶楼,四面都有走廊,倒像是四个阳台围绕,皆以水晶明灯照着,步行到那里便随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