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宵禁严格,入夜以后有巡防营巡控,不得再出行。
今夜恐是一场苦战,顾景曈早已请来了仁安堂中善治外伤的几名大夫,备好了各类药材,候在京郊别院中。
蒹葭和白露跪在前厅外,白露抽抽噎噎地掉着眼泪,蒹葭将她半搂在怀中,双眼也哭得红肿。
仲明劝道:“二位别跪了,快回去歇着吧。大人说了,今日之事不怪你们,莫再自责了。”
蒹葭的嗓音喑哑得厉害:“若非我们愚钝,未能及时察觉异样,姑娘也不至于落了那人的套。”
白露仍带着哭腔:“姑娘如今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中,每一刻都不知要受多少苦楚,我们即便回去,心里也跟油煎火燎似的。还不如等在这里,若有什么消息,也好第一时间知晓。”
随着前厅的门被拉开,厅内暖黄的烛光投到二人膝前。
她们一齐抬头望去,只见白衣丞相踏着光亮缓步而出,轻声道:“既然要等,就进来一起等吧。”
伫立在院中的谏议大夫负手眺望远方,直到一只信鸽突破了暮色,扑棱着翅膀飞来,他终于伸出手,让鸽子落在他指节上。
他从绑在鸽腿上的信筒中取出纸笺,随手抓了一把饲料撒在地上,便捏着信笺急匆匆地步入了前厅。
丞相大人素来淡漠沉静,如今见到他,竟然起身相迎,言语迫切地询问道:“刑部大牢有消息了?”
谏议大夫垂下眼眸,将那张纸笺奉上,回答道:“根据下官的线人传来的讯息,尚未有任何对丞相您的不利指控。”
顾景曈不动声色地扶住桌角,稳住趔趄的身形。
白露没想到他竟然还派人去牢中查了姜阑,急忙辩解道:“大人,您相信姑娘!她对您情深意重,是绝对不会背叛您的……”
“我自然信她,所以我才害怕。”见她误解,顾景曈只是苦笑了一声,叹息道,“我不是怕她说出什么,我是怕她什么都不肯说。”
两方势力都在抢时间,谁能先撬开关键证人的嘴,谁就能占到上风。那帮人为了逼姜阑开口,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连最穷凶极恶的罪犯都扛不住刑部的逼供,他的阿阑不过一介弱女子,又如何能承受住这些?
他虽能筹谋布局将她救出,但眼下她在狱中经受着折磨,他却只能束手无策。
被血水浸湿的鞭子塞进盐罐里,沾着雪白的盐粒举起来,重重地抽在姜阑身上。
盐的啃噬将皮开肉绽的痛苦无限放大,姜阑却只是紧蹙着眉,连闷哼也没发出一声。她一身绿衫被血染就,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刑部侍郎抬起手,阻止了刑官接下来的鞭挞,慢悠悠地道:“姜姑娘好硬的骨头,倒是令本官刮目相看了。”
姜阑吐出一口血沫,面容虽苍白虚弱,却仍然毫无惧色:“大人就没什么新花样吗?翻来覆去还是这些老一套,我都腻了。”
“也对,”刑部侍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毕竟姜姑娘可是醉生楼出来的,见识过青楼的狠辣手段,想来也不比刑部的差。”
“你说什么?!”姜阑一惊。
醉生楼……自从她随魏京墨加入千手阁,已许多年没有再听过这个名字了。
那些屈辱无力、不堪回首的过往又重新浮现在她眼前——无法躲避的男人的手、带着恶臭酒气的呼吸、压在身上的肥硕躯体……
姜阑闭了闭眼,努力将糟糕的回忆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自从顾相带姑娘回京起,街头巷尾都在流传,顾相与姑娘如何恩爱。下官听说顾相与姑娘有青梅竹马之谊,一夕失散,苦等七年,终于寻得姑娘回来。可既然如此恩爱,为何又迟迟没有成亲呢?”
刑部侍郎顿了顿,装模作样地猜测起来。
“也许,是因为姑娘已非清白之身,不敢让顾相知晓?”
姜阑直勾勾地望向他,眼底的光亮得惊人,倔强得像是桀骜的鹰。
“姑娘别瞪我嘛,没办法,本官的运气向来比较好。”
刑部侍郎佯作无奈地耸了耸肩,缓缓步至她近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仔仔细细审视起来:“姑娘长得好看,当年的恩客不少,本官一不小心就查到了。”
“听说顾相一直认为,当年姑娘走失,皆是他的过错。男人嘛,总是很容易由愧疚产生怜惜,又由怜惜产生爱意。不过若是顾相知道,姑娘的身子早就脏了,已不晓得被多少男人玩过了……你们还能是这般的神仙眷侣吗?”
刑部侍郎将姜阑凌乱的碎发理到耳后,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本官很擅长保守秘密——只要姑娘愿开尊口,说出我想要的答案。”
天上的月清辉倾泻,各家各户早早熄了烛火入眠。宁静的夜色笼罩着京城,仿佛整座大兴城都已陷入了沉睡。
城外东郊人迹罕至的树林中,却有一阵腥风血雨正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