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簿将遮在脸面上的衣袖移开,思索半晌,道:“这批粮食药材,怕是已经不在留笃了。”
“我也这么想,”苏慕容一顿,抬眸道,“可钦州灾荒一事,并未曾波及周边州县,且又有高盛以郑簿哄抬粮价的借口在先……想来以郑簿当日带走的银钱,在钦州周边诸地能购得不少粮食——这么大一笔粮食药材,可不是谁都能一口吞下的。”
想吞下,那势必要将其消化,否则这些东西砸在手里……旧粮的价钱是一年比一年贱,药材价钱囤起来虽能上涨,却也上涨有限——药材可比人能存的时间长——若是不能及时脱手,最后让人追着尾巴撵上去那就是得不偿失。
“簿虽至留笃不久就进了地牢,但未入狱之前,倒也听得几句风声,事关留笃县令高大人,”郑簿此时也顾不得冷,朝着苏慕容的方向倚了倚,“高盛背后有留笃四大姓之二,久居县中,多有米粮铺子,但他们的肚量怕也有限,说不得吞不下的部分,要朝着南北两面运作。”
这话说来有些惊心,留笃地处青州,青州本就是大乾与草原之间的一处门户,再往北运作,那就是跟草原上有所勾结。
而往南,南方气候较之北地更为湿暖,更适宜粮食生长,这些粮食想要在南方打开销路怕是不易——剩下的,便只能是送往长安,成了为他打通仕途的养料。
“循旧例,朝中三年一大考,六年一流官……他任期三年前便该到了,如今却依旧留在任上,”郑簿道,“这其中……不无可能。”
“如此,怕是南北兼有。”
苏慕容将蔡琉告知于她的那些一一说与郑簿听,郑簿脸色肉眼可见地愈发阴沉起来,良久,一声喟叹:“自从圣上龙体欠安,这天下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如今之计,如何取回这笔粮食药材最为紧要,方大人还有数百云州边军,还在寇阳山等着这些东西救命,”苏慕容脸上的面色也随之冷了下来,“那些已经被送出去的暂且不说,自郑簿手里转了个圈又回到他们自家铺子里的米粮,势必得找他们讨个说法。”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这外来的过江龙,还真得在这留笃,强压一番地头蛇了。”
“四小姐此次带出来的人手可够?”郑簿问道。
“点了一千民兵,着司马营的将官们带着出来的。”
郑簿沉吟了一会儿,自稻草床上爬起来,朝着苏慕容深深一礼:“此番出行,本就是为四小姐办事,如今不仅未能成事,反倒还要连累主家跑上这一趟……说到底,还是辜负了四小姐的信任,若四小姐还肯再信我一回,不妨将留笃之事交予小人手中。”
说着,郑簿略显邋遢的面上露出个冷笑来:“他们怎么吃进去的,莫说得原样吐出,还得给某再下一层皮。”
苏慕容沉默一瞬:“那高盛……”
“四小姐放心,这厮一道交给小人便是。”
“既如此,怕还要劳烦郑簿——如今留笃县衙空置,个中所堆杂的一应事宜还得劳烦郑簿多分些心力,留待朝廷签发继任文书派人接掌留笃,”苏慕容顿了顿,复又道,“还有两件事,也要劳烦郑簿。”
如今圣上驾崩的消息尚未传出,新帝尚未登基,但一地镇抚使牵扯重大,不可轻忽,而暗影卫虽有编制,任免却直接握在帝王手中……这一来一回,青州、殊州,万州三地暗影却不能没了主心骨。
苏慕容将留笃暗影卫所出的这些个事尽数告知于郑簿:“如今朝中风向不明,但边关之地不容轻忽,赵三娘乃是赵镇抚独女,这些年佐使赵镇抚处理三地监察之事,手中也攒下一笔人脉,更能使蔡琉手下监察为之所用,将赵镇抚护在府中养病,可见是个有手段、有魄力的人。”
“只是女儿家势单力薄,又带着个孩子,总有路难走的时候,”苏慕容道,“到时,还望郑簿能给她几句提点。”
郑簿略一沉吟:“四小姐放心,小人省得了。”
这事说来既是拉拢,也是借势,合则两利,更是一局双赢。
“还有一事,事关草原,”苏慕容道,“郑簿当日走时,寇阳山之事尚未有个定论,如今……固伦格败走,而高盛手里握着一条从钦州自留笃至羽屏关的商道,一旬前有车马拉着矿石兵器而寇阳山而来,途经留笃,被当地监察瞧了个仔细。”
“听闻当日袭营之时,还有人在金银寨主寨当中见过固伦格的踪影,然而攻下金银寨之后,固伦格一行人且战且退,如今已不知去了哪里,”郑簿听着,面上神情愈发凝重,苏慕容顿了一顿,看向郑簿,“所以这条商道,怕就是固伦格退回草原所留的后路。”
草原乃是大乾的一块心病,当年固伦格异军突起,连下大乾四十六县,后来虽有顾大将军将其夺回,但其中造成的损失已经无法估算,北地修养生息这么多年,钦州却又遭此灾殃——草原与大乾若有朝一日有可能化敌为友,邦交谈和,那唯一的条件就是拿固伦格的人头来换!
固伦格此人——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