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洛拉,因为我恨你。
所以我要成为你最信任的人,然后在你最信任我的时候——
——给你致命一击。
*
话虽如此,当那一天,芙洛拉在走廊里找到她时,她又动摇了一次。
【姐姐你看,我们都是既得利益者。我们是人类的统治者,最接近神的信徒。】
那个银发少女声音轻的好似耳语,带着点遗憾般的叹息。
【可是,我们想要的,真的是这些吗?】
【婚姻不能自主,言语受到管束,行为要永远端庄。甚至,有人只是在宴会上说了几句真话,就要受到所有人的鄙视,羞愧到不敢出门。】
【如果称之为尊贵的代价,那我宁愿一生平庸,至少我们有自由。】
芙洛拉神色平宁:【姐姐是一定懂我这些话的意思的,我说的对不对?】
对。
怎么会不懂,怎么可能会不懂啊……
这是她们生长的土壤,是饮入喉间的毒药,是呼吸的空气,是脚腕上沉重的链锁。
是软性□□,是世界潜移默化的针对。
……
芙洛拉继续说道:
【第一次,是去年的神降日,他带领你参观村庄。第二次,是你有预谋的与他偶遇,在郊外散步了三个小时,推脱父亲的理由是,在田野迷路了。】
【让我想想啊……哦对,他每个月都会把信夹在运上山的信使身上。最近的一次是上个月,我的成年礼前夕,你们约定昨天晚上凌晨一点见面。并且由于晚宴出了大事,除了我,没有人注意到你溜走了。】
戴乔娜整个人僵住,宛如冰雕。
满脑子都是混乱的自我怀疑。
——她怎么会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
……
那个少女缓步走来,温柔的捋过她耳边的碎发。讽刺的是,这一幕简直是手足和睦,姐妹情深。
可她的言语却都是赤裸裸的威胁:
“你要是敢走,我就敢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
要说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明明都已看清了世界的本质,有的人在浮萍之间随波沉浮,在神的海里几近溺亡。有的人却擅长利用手中的真相,非但不共情,还以此做要挟,并且算准了对方不敢拒绝。
记忆里的暴雨,从未停息。
从七年前的那个夜里一直下到了现在,她的世界都被雨淹进了海底。这时忽然有一个少年穿破重岩叠嶂,撕开黑夜的壁垒,第一次让她看见了夏天的盛大。
她原本以为自己要得救了,殊不知少年将她推进了下一个深渊。
是啊,好端端的,谁会心甘情愿的即为别人做走狗?谁会愿意将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谁会徒劳一生,只为做主角的陪衬和附庸?!
——因为他是弱点、软肋,所以他让她不得不一生痛苦,跪伏效忠。
膝盖上的伤早已愈合,被草药敷过的地方一片光滑,制造出平和的假象。
可是……
伤从来不在膝上,而在心上。
*
记忆在红尘中乱舞,乱梦颠倒,顷刻欲摧。
那些伤痛隐匿在看似平宁的日子后面,却从未消失过,它们只待某一个合适的时机,准备给她当头一棒。
戴乔娜恍然回神,只见天光耀眼,她仍然站在纯白色的教堂前,面前正是那张,记忆里折磨了自己不知多久的面孔。
面孔的主人弯了弯唇,道:“你看,你也说不出来自己在做什么。”
“既然这样……依我之见,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两位姐姐有异议吗?”
阿菲娜顿了顿:“没有。”
芙洛拉的视线投向另一个女孩,笑着问:“那三姐姐呢?”
戴乔娜抿着双唇,像是在和自己挣扎,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了口,从语调听起来与往常并无差别:“我提醒你啊芙洛拉,我没办法干涉你的决定,但你要是翻车了,可没有人救你。”
芙洛拉莞尔一笑:“放心,谁翻车我都不会翻的。”
戴乔娜一翻白眼:“行叭,你牛逼。”
那个手持手杖、头戴桂冕的银发的少女垂眸笑了。雨后的晴天总是格外晴朗,两个女孩缓缓走进暖色的天光,背影背光芒虚化,竟然有些不真实。
——她们都没有看到,那个金发少女低头,目光触碰到代表权力的金色手杖时,眸子里闪过一瞬的偏执。
*
是夜。
为了第二天神降日的出行,整个荻纳斯府邸外灯火通明,站在顶楼,随处可见燃起的火把,教廷在做最后的清点工作。
她手拿一杯深红色的酒,垂眸看着这几乎已经全部归属她麾下的领地,唇边漾起一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