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留自知他没什么本事,但会一点点功夫,还听一位在朝阳镇养老的老将军讲过兵书,若他想出人头地,从军是最好的办法。
钟一月不愿意,一是担心鱼留的安危,二是不想与他分别太久。
可鱼留还是去了。
一去五年。
在军营的那五年,鱼留吃苦耐劳,在前线奋力厮杀,在军中随着前辈学习武功和兵法,慢慢地,他成了千户,成了校尉,成了将军。
数立战功,威风凛凛。
大家都佩服鱼将军,他最初可只是个乞丐,如今却受万人敬仰。
但大家不知道,鱼将军总会在夜里拿出一方手帕,思念一个人。
思念了五年。
五年后,鱼留荣归故里,昔日的好朋友都来祝贺他,他请好友们喝了酒吃了肉,然后着手准备嫁妆,直接去信州钟家提亲。
那个等了他五年的少女越发窈窕,举手投足之间更有魅力,也让他更加爱慕。
她等了他五年啊。
鱼留娶了钟一月后,与她去了汴京。
盛宁六年,钟一月为鱼留生了个儿子,鱼留高兴不已,笑着说,以后世上又多了个对钟一月好的人。
钟一月笑他,哪有人当了父亲第一句说这样的话。
鱼留经常去西北守边疆,过年时才会回来,钟一月一人操持鱼家,劳心劳力,身体渐渐变差。
钟一月病后,鱼留顶着极大的压力辞去了职位,留在汴京照顾钟一月,但边疆事务繁多,朝廷不断施压,鱼留只好让鱼维周代替自己去西北。
钟一月的病不仅仅是操劳带来的,大夫说,她的肝脏出了问题,或许活不了多久了,只能用药拖延。
可是药好贵啊,鱼留用尽了这些年的存款,只够维持钟一月三个月的药量。
鱼留痛苦不堪,到处借钱,但他常年不在汴京,认识的人不多,因此没多少人愿意帮他。
直到,和靖元年春,摄政王找到了他,跟他谈了一件事。
“听说鱼将军最近很缺钱,”赵克勤说得诚恳,似乎真的在为鱼留出主意,“我有个办法,可以解将军的燃眉之急。”
“摄政王请说!”彼时鱼留还不知道是什么事,真以为赵克勤是在替他着想。
“官家要下令重筑钱塘堤坝了,户部会拨一笔款下去。”赵克勤没把话说完,但鱼留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可!”鱼留蹙眉,义正言辞,“摄政王想要我昧下那些银子?那是国库的银子,是从百姓那儿征来的,我怎能挪用那些钱?”
赵克勤淡淡反问:“那鱼将军还能从哪获得为令正治病的钱财呢?”
鱼留登时愣住。
是啊,他还能从哪讨钱呢?
他的俸禄本就不多,且他两袖清风,这些年的积蓄早就用完了。没人可怜他,也没人愿意借他钱。
他真的没办法了。
可是,他真的,真的想让他的妻子活下去啊……
“听说令正吃的药稀有珍贵,千金难求,鱼将军,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吗?”赵克勤见鱼留神色变了,继续道,“其实钱塘的堤坝只是重修加固,所需的材料并不会和以前一样昂贵,所以,朝廷这银子,就算昧下了,也无伤大雅,不会有人发现的。”
鱼留沉默许久。
接着,鱼留问:“摄政王需要我做什么?”
赵克勤绝不是那种无私帮别人的类型,这一点鱼留心知肚明。
“鱼将军是聪明人。”赵克勤笑,“我会想办法让将军掌管禁军。”然后,又说,“我要鱼将军日后为我做事。”
鱼留闭了眼。
他,要做罪人了。
鱼留浑身开始颤抖,嗓子变得又干又痛,说话声也嘶哑:“那,摄政王觉得我该怎么做?”
赵克勤听此言,满意地笑了:“很简单,从材料商那下手……”
赵克勤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鱼留。
真脏啊。
鱼留觉得。
这个看起来像个儒雅书生的王,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
可鱼留最后还是照做了。
当时鱼留自嘲,若是儿子鱼维周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会有何感想?是不是会鄙夷厌恶憎恨他?是不是会觉得满口正义的父亲很虚伪?
这些事,还真是不想让儿子知道啊。
偏偏,鱼维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