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合作医院。得知了孙子死讯,而赶来的李介明问道,
“医生怎么说?”
“死于脑部枪伤。”
连一句“我们尽力了”都未听到,医院的走廊中,李介明脑子眩晕不止,身旁管家阿富连忙将他扶到一旁条椅上坐下。
坐到椅子上的李介明,双手压在拐杖上,面色铁青。
一夜谋夺十九处公共码头的喜悦,在失犊的悲痛中,顷刻间荡然无存。
李介明得独子,中年疾亡。两个孙子承接了他所有的希望。
过去积攒的名声,今夜一过,烟消云散。杀个血流成河,李介明也不过是为了子孙计。
他今年七十有四,没几年好活了,今夜的疯狂,不过是临死前想给孙子留份家业。
分散围歼船帮公口?联合镇守使管春武成立水东安保公司?威逼黄云岸?已全落到实处,大获全胜?
任他老谋深算,策无遗漏,可大孙子一死,小孙子年幼不知事。
一切的谋划全成空!
狠狠吞泪一口,李介明问道,
“仲文为何出门?”
在来医院前就调查过一通的阿富回道,
“一个义安堂,名叫阿龟的小烂仔来找仲文少爷,说是知道瘦仔的下落。”
瘦仔的下落?那个参与抢夺九守剑,所以被他当做引子的瘦仔?不是说,只是一个身手好一点的武师而已嘛?
李介明诧然怔住,
“瘦仔?”
阿富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生怕触怒这个如火药桶一样的老爷。
李介明牙根里蹦出几个字,
“把仲文带去找瘦仔的烂仔呢?”
“阿龟?也死了。”
“那他们要去找的瘦仔呢?”
“不知,少爷他们,是死在了路边。”
李介明“哆”了声拐杖,
“明知道人手不足,为何陈寿元放了信号后,还跟着仲文出门,为何不将他拦下,为何不向我禀报?”
护卫一旁的飞天枪徐威斟酌着语气道,
“陈兄向来鲁莽,也许,是立功心切。”
李介明今年七十有四,到底有几年,甚至几月好活,都难以猜测。李介明一死,李仲文几乎板上钉钉的李家下一任家主,还未开业的余江安保公司第二任总董。
陈寿元想提前讨好下一任家主,属实寻常。
李介明须发皆张,一把将手中的拐杖掼地上,拐杖在水泥的走廊上“邦啷”乱滚,旋即被李介明的咆哮声压下。
“给我把义安堂的人全给我抓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瘦仔找到,我要他死!”
李介明一把抓住阿富的衣领,怒声重复道,
“我要他死!”
…………
天一亮,吴青与吴老三谢过邓伯,便出了邓伯家。
一夜的糟乱,拉板车的脚夫乐开了花,拒马拦街拦了三天,他们生意停了三天。
可现在,一车车的尸体往城外乱葬岗拉,每一趟都是钱。
他们逢人还要说声李御史的好,把拦街三天的打锣仔们清理了。好事。
随处可见的拉尸板车完全阻碍不了讨生活得百姓上街。
君不见六年前,革新党趁夜起义,各公口帮社云从,旧乾朝一夜崩解,兵来马往,那时城里死的人才叫多。
又不见三年前,时逢瘟疫,街上的拉尸板车都成串了、
可该吃饭不还得吃饭?
煮饭的米哪里来?可不得上街作买卖。
街上的行人数量比几日前不如,但吴青吴老三二人混入其中,毫不增显其热闹。
一夜左思右想,担惊受怕。出了邓伯家,吴老三才有心思问吴青个详细。
“你的伤怎么回事啊?”
“本就伤的不重。”
“阿青你到底惹了哪样事啊?”
“比烧隔壁房子事大。”
“刘利生他?”
“死了。”
吴青话里的干脆让吴老三一时语结。
他想不通透。他侄子怎么性情大变,就像换了个人?
一桩桩的事,接踵而来。让这个穿街走巷,二十年如一日,一成不变的老剃头匠非常的无所适从。
担忧,震惊,惶恐,各种情绪像一根根线将他的心勒紧了,勒得说不出话来了。
上一次这样,是二十二年前,旧乾朝平乱神功拳,他的新婚妻子在池塘洗衣,却叫路过的逃亡拳民一枪打死。只因为他妻子说了句:
平乱好啊!
吴老三不说话,吴青可就问了,
“今天我表兄有找来没?”
吴老三摇了摇头。
吴青有些失望。
赤螳螂周治红都臭了吧?张仔七那还没点消息。
出了西城门,吴青叫住走在前头的吴老三,
“三叔。”
“怎了?”吴老三回过头。
“您先回乡下吧,我过两天再去。”
吴青的话不紧不慢,吴老三可着急起来了,不依不饶道,
“这可不行!城里现在多乱啊。”
…………
“一个人该如何才能将自己埋到这么结实的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