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走上前去,与他偎在一处,听他低落地说:“如懿啊,朕觉得痛心极了,朕的孩子一个一个都保不住。朕身为天下之主,却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
“当初阿箬指控你时,朕就应该一查到底,可是朕没有,才让你入了冷宫,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朕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她听着他絮絮地说着,语无伦次的,没有逻辑的,软弱自责的话,心酸无比,眼泪不由得滑出眼眶,却不忍他看见,垂头自抹去了,勉强做出如同平常一般的神色:
“臣妾是皇贵妃,后宫不宁,也是臣妾失职,才让金氏有了可乘之机,皇上若有错,臣妾亦有错,且错得更多。”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皇上心怀天下,事务繁杂,难免有不到之处,皇上不必自责了,保重身体,才有以后啊,否则天下万民应该仰赖谁呢?”
弘历看着如懿难忍泪水,心酸不已,眼中也涌上眼泪:“如懿啊,朕在万人之上,俯视万千,可这万人之上,就是无人之巅了,朕总觉得孤零零的。”
如懿便重新用力拥住他,百般温柔:“臣妾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吗?”
弘历握住了她的手:“朕一早选定的就是你,做朕的嫡福晋,做朕的正妻。孝贤皇后离世后,朕一直想许你皇后之位。”
如懿心中欢喜,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她就知道,她和她的少年郎终究是不同的,无论任何时候,她都从未怀疑过。她感动得口不能言:“皇上,皇后之位,臣妾惶恐。”
弘历不明白:“惶恐?为何惶恐,是因为你姑母吗?”他以为自己说对了,开解道:“如懿啊,你与你姑母不同啊。”
如懿去反问:“姑母与臣妾有何不同?”顿了顿,缓缓地说说:“我们都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爱的男人都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弘历心中感动,略带急切地说:“乌拉那拉氏又如何呢?早年的情势朕也身不由己,不过现在都过去了,朕要谁做皇后,都是朕拿主意。朕是皇帝,亦是人夫,伴随在朕身侧的,是朕的皇后,亦是朕的妻子。”
如懿一字一句,用尽真心:“皇上,臣妾从来就不想做皇后,可是姑母去世的时候,问过臣妾一句话,臣妾是犹豫的。”
弘历顺着问下去:“什么话?”
如懿回答,声音舒缓:“姑母问臣妾,想不想同弘历,生同衾死同穴。”
她看着弘历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便把一颗赤诚的真心捧到他面前:“臣妾是想的。只是要和皇上生同衾死同穴,只能是皇后。”
弘历眼眶中点点泪光:“这就说明啊,咱们是注定要在一块的。如懿,在这无人之巅,朕觉得孤单得很,朕想让你在朕的身边,可好?”
如懿眼角的泪终于滴下来,她轻声但坚定地说:“好。”
弘历心头安慰,连连说了几个好字,两人泪目相拥,心也紧紧靠在一起。
进忠见进保守在门外,忍不住带着吃的去了承乾宫。
承乾宫一片寂静,莲心眼睛通红,肿起来,像个核桃,难掩哀伤痛心,问过吴泠后,将他引进去。
吴泠雪色的肌肤是病态的苍白,神情中透着无尽的倦怠,靠着摞成软墙一样的软枕,瘦削的身躯陷进去,盖上被子看起来纸一样薄,可怜极了。
进忠忍不住流下泪来,提着食盒走上前去,跪在榻边:“主儿。”
吴泠疲惫地睁开眼睛,声音很低:“最近,你劝皇上不要来见我。”她轻轻动了动腿,说:“坐吧。”
进忠不明白,他坐下来,擦了擦眼泪,说:“主儿没了皇子,这时候才应该好好抓住皇上的心啊。”
吴泠闭上眼睛说:“后宫不过以色侍人,还是等我好些吧。”若是弘历来,她又要思量怎样说话最好,用怎样的表情最合适,更加不适。
进忠自责地说;“都是奴才的不是,奴才没看住令贵人,明知道她心大,还以为能拿住她。”
吴泠没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计划,令贵人虽在计划外,但也无所谓,问他:“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进忠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也知道劝她不住,掏出纸张,端来烛火在一边给她照明,等她看过,他接过来烧了,端出带来的燕窝粥:“主儿,吃点东西吧。”
吴泠揉了揉眼睛,脑海中思绪又纷杂起来,头痛欲裂,一时茫然了,听见声音,便下意识往声源看去,神色迷离,哀哀的。进忠被看得如坐针毡,忸怩不适之间,听她声音微不可闻地问:“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进忠心湖中潮水涌动,脸一皱,强忍住了鼻腔中的酸涩感:“奴才没事,只是担心您,可惜您腹中的孩子。”
吴泠听到后面,反而稳稳靠在软枕上,忍着头痛疲倦地一笑:“你担心什么?又不是你的孩子。”
进忠一瞬间僵住了,仿佛被人戳中了心头最痛处,眼神中有难堪和自卑迅速闪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