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巨大山石,看守院门的婆子正在纳鞋底,旁边散放着几个竹编簸箩,里面晒着些香草。
当日大观园建造完毕,贵妃省亲游幸之后,贾政命将园子封禁了,不敢使人进入骚扰,管家林之孝安排了数十下人看守各处,并负责洒扫清洁,这婆子和小红都是其中之一。
后来贵妃不忍锦园荒废,下了口谕令宝玉及众姊妹搬入园中居住,原先看园子的人也就顺势被安插在园中各处当差,小红去了怡红院,这孔婆子则被分到了蘅芜苑。
“孔妈妈好!宝姑娘在家吗?二奶奶打发我来送东西。”
婆子抬头见是小红,不慌不忙地将手中东西放进簸箩里,起身道,“这是红玉不是,好些日子没见,出落的越发标致了。薛大姑娘去你们怡红院找袭人说话去了,你没见着?”
这孔婆子是个难得的老实人,从不跟人碎嘴八卦谈论是非,本职之外的事情也是一概不听不问,是个消息极闭塞口风又极严谨的。
小红笑道,“我如今改了名字叫小红,二奶奶身边缺个跑腿传话的,把我从宝二爷院子里换过去了,您这一向可好?”
孔婆子推开院门,领着小红进了自己住的耳房,“好,都好!薛大姑娘这里人少,清净。莺儿找她干妈去了,文杏回了姨太太住的地方,她们屋里都上了锁,东西先搁我这儿吧。”
小红把东西放到桌上,孔婆子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绣了红色花朵的香囊给她,“这个是我自己做,里面装了几种香草,戴在身上可以避免蚊虫叮咬。”
孔婆子不是贾府的家生子,是从外地进京寻亲的,为了给婆婆买棺材下葬这才自卖自身,在贾家已经当了快二十年的差,府里没人清楚她的过去,小红也只是隐约猜到她识字且懂得几分药理。
于是接了药囊,细细看了几眼笑道,“您老的针线大有进步了,我瞧着这上头绣的是木槿花罢。”
孔婆子很有一把力气,只是做不了精致活,剪裁刺绣这些都是进了贾府后现跟人学的,做出来的衣裳鞋袜只是将就能穿而已,就拿这个香囊来说的,针脚细密却不工整,绣工也很粗糙,只能大致看出个形状。
“没天分,能做成这样都算是出息了,好东西不一定非得面子光,你凑合着用吧,别说是我给的。”
小红笑着应了,转身将香囊塞进衣服暗袋里,“宝二爷的东西还没送过去,孔妈妈,我得走了,改日有空再来串门儿。”
从蘅芜苑走不多远,绕过大观园的正殿、侧殿、玉石牌坊,穿过沁芳闸桥,沿甬道一直往南,途径栊翠庵,走了大半个园子终于看见怡红院外面爬满蔷薇的篱笆墙。
之前说蘅芜苑像妖怪洞府的婆子拍拍胸口,对一旁的胖婆子说,“这园子里头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大太空旷了,这要是不小心进了贼,只怕都没人能知道。”
胖婆子赶紧给她一孤拐,“天子脚下国公府邸,哪家毛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贵妃娘娘游幸过的园子撒野,可是不要命了!”
小红听了口中没多言语,心里想的却是:虽说园子里晚间各处有上夜的巡查,但最近因为二奶奶病了,太太和协助管家的大奶奶又都是耳软面慈的老好人,纵遇见有人犯错,不过口头训斥两句便轻轻放过了,那些平时喜欢偷懒的、爱赌钱吃酒的仗着没人拘管,便又放纵起来,看门上夜的媳妇婆子们聚众赌博不止,甚至还有人随意开关门户,帮着私自传递东西。
这里面难保没有偷盗之事,比如二姑娘的衣服首饰没少被王嬷嬷拿去典当,若不是看门的给了她方便如何能将主子的东西带出门去?
再比如先前在怡红院做三等丫头,时不时就听说二爷屋里又有人打碎了玻璃缸玛瑙碗,报给库房让给销账和重新填补,稀奇的是负责打扫屋子的小丫头们却从来也没看见这些东西的碎片,倒是袭人碧痕秋纹几个常不常托茗烟往她们家捎东西,看门的婆子也从来不查检她们的包袱。
用自己爹的话说,每年不算别的用度,光是宝二爷屋里报废的贵重器皿都够小户人家过上几十年好日子了,这其中的猫腻和勾当别人不知道,却瞒不过林之孝这样的管家。
不过是,贾府里这样上下勾联里外私通的事情实在太多,认真追究起来,从上头的主子到中间的大小管事再到最底下做事情的人,没几个手上是真正干净的。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很多时候事情往往就是坏在不起眼的小事情和小人物手上,贾府如今虽面上看着花团锦簇,实际却是沉疴日重积弊难除。
府里其实不乏自家老爹这样的清醒人,无奈主子们只愿听好话,却对真话和箴言听而不闻。
主子们都不当回事,自己一个做丫头的何必白替他们操这份闲心,谁知道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各自奔前程要紧!
重回怡红院,身份已不相同,心境更是不同,当日曾以为的好去处和好归宿,如今再看也不过如此。
袭人病了,王夫人特意指派了麝月做众丫鬟的头,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