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马车,苏鸿便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窦清欢懵着脸,只听鸿叔恭声说:“窦姑娘胆识过人,从前是我怠慢了。往后苏家的产业还请姑娘多多费心,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她哪里受得起这样的礼,于是连忙拱手:“鸿叔太客气了。既然入了苏家的门,我自然是拼尽全力。要说需要您帮忙的,别的暂时还没有,只是——”
窦清欢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只是您晚上别不让我点灯就行。”
鸿叔忍不住笑出声,半是惭愧半是玩笑地应允:“那是自然。若是墨林院能整治好,整个苏府彻夜点灯我都不心疼。”
这么些年他不是不知道墨林院有问题,实在是他无暇分身去管。自家主子对书生学子们又偏爱成执,他的旁敲侧击都没被听进去。明明是个又能赚钱又能助人的善事,却被底下的人当作吸血的工具,苏鸿看在眼里也有心无力。
没想到今日,这个初出茅庐的窦姑娘却从账本里实实在在抓出了葛青不端的证据。当着一众学子,她该放的狠话也放了,算是给葛青敲了警钟,再待下去不知还会被怎么对付。
“窦姑娘,那葛青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有句话却没说错。”苏鸿语重心长地提醒她,“墨林院毕竟是主人最看重的,您今天放出要让它关门的话,就一定要尽快和主人通气。”
窦清欢应付地点了点头,心中不以为然。
不就是向上汇报嘛,她可太懂了,先示弱再摆数据最后蹬鼻子上脸地要更大权限的背书。她在心里盘算,墨林院虽然没拿下来,但得月楼的问题捋清楚了,也算是小有成果。
停停停,怎么跟写工作日报一样。窦清欢在心里大无语,真是被pua惯了的天选打工人。她闷头扒了几口饭,吃饭的时候不想别的。
砰!
膳厅半掩的门被一脚踹开,桌面上茶杯里的水跟着抖了三抖。窦清欢好容易才拿住手里的筷子,还未来得及回头,便听见身后一个怒极却压抑的声音:
“窦清欢!”
窦清欢吓得一激灵,颤颤巍巍转头。只见一身甲胄的苏无羡立在门口,周身像是冰窖一般寒意逼人。他双眼直直盯紧了她,嘴角僵硬地动了动,迸出几个字来:
“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主人——”鸿叔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想说两句,却被苏无羡狠狠的一记眼神钉在了原地。苏无羡两步上前,从座位上拎起她便往外走,像是拎着一只瘦弱的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窦清欢拼命回想自己少得可怜的工作经验,工作搞砸没关系,老板起码还是有基本素质的,实在不行就辞职。但如果老板发怒到眼下这种要杀人的程度——
她绝望地闭了眼,任由苏无羡将自己提拎到后堂才松手。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却并没有来。窦清欢睁开眼睛,见后堂开了道小门,苏无羡正低头跪在里面。
“今日之事,是孩儿莽撞不孝。”
窦清欢抬头,这才看见桌上的贡品和牌位,心中明白了几分。莫不是他在祭拜父母?可这和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呢?
“......今后定会弥补过失,尽自己所能为天下读书人留一方书桌。”
“你起来!”
她走到他身旁打断忏悔,一把将他拽了起来。苏无羡刚刚平息的情绪再次翻江倒海,在父母牌位前不好发作,便反手发力,将她整个人丢出了门外。
“窦清欢,你到底从哪儿来的胆子?”
苏无羡牙关紧咬,面如磐石。
今日晚间点卯结束得早,回府路上他还想着要不要带个什么点心回去犒劳这位新上任的小姐,下一秒便听见路人在传“墨林院要关门”的消息。
他快马赶去,葛掌柜见了他便要辞行,说自己无论如何也忍不了一个小女子过来指手画脚。其他学子也纷纷前来作证,说那位窦姑娘行事泼辣,和葛掌柜争吵几句便放话要关了墨林院。
苏无羡的气血直冲颅顶。窦清欢好大的本事,本以为她一开始也就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她上来就掀了苏家的脸面。
墨林院经营至今,在江城已是小有名气,从上到下都将它当作苏家敬重读书人的标杆。她今日这么一闹,岂不是要让天下读书人骂苏家背信弃义?
窦清欢心中虽然咚咚打鼓,但并未躲闪。她梗着脖子,一脸的倔强。
“我知道那墨林院是你的心头肉,可我问你,抛开收支不谈,你那墨林院近三年来出了几个头甲进士?”
她毫不示弱地与苏无羡对视,眼睛里的火苗不比他烧得弱。苏无羡一口闷气郁结在胸口,并未接她的话。
“我再问你,你可知道墨林院的学子最长的已经住了五年?”
苏无羡气得胸口发疼。他素来知道人的品格有高低不同,但他自认为墨林院的学子都是受了恩的,必然不会白吃白喝地混怠日子。
可窦清欢说的每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