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悬空,秋意正浓。
两人坐于廊亭之下,亭外坐落着几棵桂花树,秋风扫过,将桂花的香气送往世人身旁,久香弥漫。
禹琰又一次仰头将酒饮下,而后伸手去拿桌上的酒盅,却被定王一只手拦了下来,抬眼望向定王,笑着说道:
“不是喝酒吗,二兄为何拦着我?”
将禹琰手中的酒杯夺下,而后放在桌上,定王开口道:
“没拿你当孩子。”
“...什么?”
看着神情透着困惑的禹琰,定王郑重的说道:
“我们从未将你视作孩子,只是作为兄长,都想保护你。”
禹琰闻言轻“呵”了一声,随即神色变得茫然,渐渐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年我虽年幼,却也记事了...舅父进宫看望我与母后,摸着我的头说这天下终归会是我的,那时我并不明白此话何意,可自陛下即位,舅父的心思也愈发明显,直至父皇忌辰,舅父命我呆在长安,不要离开。”
举起酒杯饮下,禹琰又缓缓开口:
“于是我隐约猜到了舅父之意,他是要我...坐上那个位置啊。”
“那你想要那位置吗?”定王突然问道。
禹琰闻言一怔,随即露出了一丝寡淡的笑意,可就这一瞬,却令定王有些恍惚,仿佛陛下还在。
虽是不同母妃所生,可不知是否总呆在一起的缘故,禹琰与陛下看着更为相像,见面前之人执酒杯陷入深思,定王似乎看到了当日同样为难的陛下。
“杳杳阿姊也问过我一样的问题,我那时说,我想当的。”
扭头望向定王,禹琰的神色变得清明了一些,而后平静的说道:
“舅父与母后不断告诉我,这皇位终究会是我的,是以久而久之,我亦如此以为。可当杳杳阿姊问我为何想当这皇帝时,我迟疑了。”
“这些年中,我只当坐上皇位乃理所应当之事,却从未想过,为何要这皇位,又能否是位明君。”
抬手摸了摸左侧面颊,上面还泛着一丝酸痛,禹琰失笑着道:
“我其实明白,舅父执意要我即位,看重的不过是我身上的董氏血脉而已...可今日我才恍然,原来自己一直活于幻像之下,不触朝堂,不察百姓,这样的我怎么会是位好皇帝呢。”
“我禹氏儿郎定能做好这些。”
定王突然开口打断道:
“禹琰,你能有此想,就会成为一位好的帝王。”
禹琰闻声哑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而后说道:
“不行了...若今日之前我还能说服自己成为明君,今日之后也不行了。”
眼眶突然有些酸涩,禹琰双眼猩红的望着定王说道:
“在得知舅父牺牲掉那么多性命时...我做不到了,二兄...我真的害怕,我无法背着这些性命,从容的做着皇帝。”
定王心中苦涩,禹琰较他们三人年幼许多,是以从小便被保护的极好,本可在清河成为一位恣意的儿郎,却为董坤心中那团执念所累,无端被置于这场厮杀之中,看着面前之人尚且羸弱的肩膀,上面似乎顷刻间猩红一片。
缓缓抬手落在其肩膀,定王轻声开口道:
“你是儿郎,坚强一些。”
思忖片刻,又犹豫着开口道:“你若艰难,二兄先留下来帮你,待朝堂稳固我便离开。”
禹琰闻言怔愣,随即反应过来定王何意,抬手轻握住定王的手,禹琰神情感慨:
“二兄,多谢你不怪我。”
“你我乃手足,‘多谢’这话日后不必再说。”
禹珩闻言颔首,两人随即沉默,良久后定王说道:“行了,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便欲起身离开,这时禹琰突然开口问道:
“二兄,那遗诏是假的吧?”
定王闻言一滞,随即转过身,笑着说道:“遗诏上盖着玺印,怎会有假?”
“陛下他...不会将皇位传于我的”,禹琰怅然着开口:“若玺印为真,想来又是舅父与母后所为吧,看来又多了一条罪名啊。”
“禹琰...”定王欲打断禹琰的话,却只听禹琰继续说道:
“我知晓二兄一直在与舅父对抗。”
抬眼看着定王,禹琰突然笑着道:
“如今看来,二兄是对的,天家永不可弃百姓,藐性命。可舅父不明白此理,以致如今光景,至于流着董氏血脉的我,亦不配称帝。”
定王一时间语塞,随后缓缓坐了下来,默默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
禹琰见状,神情有些怅然,不由叹了口气道:
“世人皆慕天家,可生于天家的我们,不过如此。”
望着神色肃然的定王,禹琰微微一笑,随即起身站在定王身旁,轻拍着其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