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醒来，是个艳阳天。
未及正午用膳，范可思便一袭红袄于卿玥卧房外等待。
“我哥他们明日便回京了！”卿玥推门而出，眼前红衣的姑娘一脸春意，眉眼里映着的光芒，与今日晴好甚配。
“知道了，元小将军也随范将军一齐回京吧？”
话音尚落，范可思的耳垂同脸颊双双染上绯红，如墙角开得正盛的腊梅般锦簇，“应当是吧。”
“屋里还有新信，昨日刚到的，你来的正好，快拿去。”卿玥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下范可思的额心正中，见对面的姑娘红意更甚，忍不住出声浅笑，“元祺那小子，挺会安排时间的哈，天天打仗还写了那么多封信件给我们的范小姐。”
“哎呀！阿玥，你别老拿我打趣了。”范可思拽住卿玥的衣角，撒娇式地抖动了片刻。
天高云淡，风清气爽，是个好天气。京都里又要热闹了。卿玥拍了拍范可思的右肩，思虑飘及初见范辛的那个夜晚。
那年晚秋，她初从南方入京，身边无一亲信之人，皇帝虽吩咐着皇后照拂自己，却未曾来真心问候一句自己，这些年来可还好。殿里的宫女太监表面对她恭敬，然而卿玥却不止一次听见他们私下议论自己。
发怒吗？责问吗？像时常来找自己麻烦的卿瑜一样高高在上地惩戒他们吗？年幼的卿玥不止一次地在难以入眠的深夜想过这些问题。但她害怕，她恐慌，梦魇里吞噬一切的火海把残破的衣角烧成灰烬，午夜惊醒后脑海里回荡的雷雨声好像要把房屋内的每一根横梁都撕裂……
初冬的一个宫宴，长乐宫的灯烛燃了一夜，管笛丝竹之声绕梁不绝。宫墙外，不知是何处府邸放着烟火，照亮了破败后园的夜空。
在舞女挥舞长袖之时，卿玥溜出了夜宴。好笑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刚满十岁的卿玥就那样趴在后园旁的长廊上数着明月同繁星，直到烟火降临，直到范辛出现。
“你是何人？怎么在这？”十几岁的少年出口总是不知轻重，却也直截了当。
卿玥怯生生地回头，看见个小麦肤色的清瘦少年郎，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少年郎在见到卿玥额上的红痣之后，立马作揖。
坊间都传，陛下从南方刚接回来的那位小公主额心有道红痣，范辛随父亲常游走在外，自然时常耳闻。
逝去的流年消磨掉太多细节，卿玥已记不清那夜的后来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时，范辛陪她在宫苑那处僻静的长廊看了许久烟火。
卿玥亦已记不清那夜的烟火是红的橙的黄的还是紫的，只记得大殿钟声响起的那刻，弥散于天际的火光燃尽了最后一丝光亮，十五岁的范辛和十岁的卿玥一齐度过了那夜的最后一秒光阴。
那场烟火，是迄今为止卿玥见过的最美的烟火。
同范可思在府中用过午膳后，二人约好了元宵那日出行踏青等行程后便暂且告别。
等范可思离去后，碧水递来一卷蜡封的信件。
信没有落款，里面零零散散记录着京城见闻。
卿玥小心翼翼剔除蜡迹，展开细读。
京都中近来盛传阿塔尔使团将要入京，随行的还有王庭中最受宠的小公主，此番一行，想来是要和亲。卿玥不自觉嗟叹，本朝传至今日，已几百年了，怎么还是这般不变的套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城门口便涌满了一街道的百姓。
此次出征打了胜仗，恰逢赶上佳节年岁，喜乐的氛围洋溢在京都的每一处巷口。
卿玥戴着面纱，躲在人群之后。
城门是突然打开的，一阵城外的光先于大军混入街市，跟随之后的马蹄声伴着盔甲振动的金属声，还有这刹那淹没街口的夹道呼声，无调无词，却成了曲。
为首的少年坐在匹肌肉矫健的赤血宝马之上，盔帽顶上的红缨与在金光中浮动的微尘同舞，一身金甲战袍透着辉泽，想来是被主人擦得崭新。少年的肤色比上次见时又深了一些，下颌的曲线比离京之前又锋利了几分，眼里的坚毅却未改其状。
卿玥看着马背上的范辛，心里说不清是何滋味。
十八岁的范辛曾经告诉十三岁的卿玥，他要做守卫边疆的大英雄。二十三岁的范辛做到了，不止一次。
也许，是为他高兴吧。
街口起了一阵风，吹开卿玥面上的薄纱，零碎的发丝在日光中随风舞动的方向画出痕迹，浅棕的眸色在澄明的光辉里更显灵动。
范辛正巧朝卿玥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被风扰乱面纱的女子刚好伸出右手，想要扯落飞舞的边角。
这么多年，范辛一直在想，卿玥是不是有种魔力，还是说自己的眼睛通了灵术。从八年前的那场宫宴开始，这道魔法便生了效。要不他怎么总是在广阔的天地中一眼望见她。
就像是追寻航道的帆船，那个宫宴上值守护卫的他正巧路过荒废的那道长廊，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