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信很快来了,他在隆美尔的装甲师,驻扎在巴黎以西。他说大部分时间还在针对英国做备战,又说在巴黎的生活不错,“有时候吃的比德国还好。”
这个年代,每天都要用一两个小时读信、回信、寄信,然后等待。没有手机、电子邮件这样快捷的方式,人只好慢下来。
一开始不习惯,可是久了,就会发现并没有损失什么,因为你会用更多时间体会对方说的话,也用更多时间思考自己的生活,细细描绘。
最初,我的回信没写得很细致,只是提到些学习、生活和大的感想,怕触到他这个时代的价值红线。毋庸置疑,我们的观念差异不小。但他十分敏锐,总能认出我语焉不详之处,并在回信中鼓励我不必顾虑太多,写出真实想法。他回信里也只表示对我观点的好奇和兴趣,没有丝毫评判。渐渐地,我在信里向他敞开了心扉。
从我的信里,他知道了柏林的每一场雨,每一次空袭;我读的每一本书,遇到的每一个人。我会写出对每件事的细微看法和感受。有些细节,甚至平时都不会去注意的,但为了写信,我开始更细致地观察自己。
谁都没有直接在信中写出让人脸红心跳的过分之语,但看似平常之中,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有一次我向他抱怨说,中世纪的经院哲学真枯燥。于是他回信中说,自己在法国参观了雪兹神|父公墓,“这里埋葬了很多名人,其中就有中世纪神学家和哲学家阿伯拉尔与爱洛伊斯的墓。听说他们的爱情故事很感人,我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你能在学校图书馆查一下告诉我吗?”
有了这么一则八卦,我来了查资料的精神。最终把这二人的感情详详细细汇报在了信里。同时大为唏嘘,二人真是不幸,虽然各自成就斐然,也始终相爱,但限于当时社会习俗,一个身为教士,一个当了修女,未能相守。
“不,他们已经是幸运的了。‘幸福没能长久’并不等于‘幸福从未来过’,这是两件事。”他回信中写道,“遇到了精神契合、值得去爱的人,他们已经比别人幸运太多了。”
其实后来我想,他可能早就知道他们的故事,只是为了让我学习有动力才说希望我去查证。或许,他想和我讨论别人的爱情故事,是另有一番暗示?我好像,也不排斥这种暗示呢。
只不过,我们都不是情感外露的人,喜欢留下隐约的线索,让对方一点点循信而来。道路幽长而令人神往,两人极轻极慢地走着。这样很好,每一步都安静而踏实。
有时候他很忙,回信只罗列最近做了什么,像干巴巴的日程表。
我告诉他,但如果他太忙,就不必回。他却说无论忙不忙,展开纸就像回到了家乡,哪怕只写些日程,也会感到亲切放松。
“这也是减少压力的一种方式,”他说,“虽然生活是机械化的,但我并不希望真的变成机器。希望你不是因为看得无聊才让我不要回信。”
我当然,不是这样想的。
只是,不知他本就拥有正直的心,还是受到我只言片语的影响,偶尔在信中透露出怀疑。
“我不知道我们在法国是为了什么?”他很明确地写道,“没有给这里的人带来一点好处,很多人却以让当地人恐惧为乐。”
每到这时,我会迟疑不决,他们原本以为会给对方带来好处的吗?
“无论如何,德国给法国带来了教训。这对一个国家的未来,也未必没有好处。”我绞尽脑汁,想出模棱两可的回答。
“你现在好忙,晚上都不找我玩了。”米娅说。
她告诉我,最近她和一个士兵通信,“原本有两个,但另一个满纸污言秽语,只会索要照片,还要给我寄内衣丝|袜。我不理他了。”
“留下这个是空军,”她凑近说,“傻傻的,随便写几句动情的话,他的回信就能长一倍。有时候还长篇大论抄荷尔德林的诗。这些诗我早几年前学腻了。”
“他爱上你了?”我用她的方式问她。
“啊?不会吧。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纸上恋爱,响应帝国号召。”她满不在乎地说。
“再说,我又不会催眠,他哪那么容易爱上我。”她笑着冲我说。
是的,我也开始参与催眠了。
是有一天朗格教授讲了一个催眠案件。这是1934年海德堡的一个案子,一位女士生病并被敲诈钱财,最后警察局的法医使用催眠术破案,发现原来罪犯也使用了催眠术,导致这名女性的行为异常,甚至于忘记罪犯的样子。
最近在空军医院的实习,我也见识到它的效果。于是我向教授申请能不能也当催眠师,不再只是旁观。
“您愿意学,这当然好。”他叹气说,“这几年来,大学的教育质量下降很多,好多学生们都是nz官员的孩子,不爱学习。知识课程简化到不能再简。女学生的比例也受到限制,连年下降,最受女生欢迎的课程竟然是‘家政管理’。最近两个月我看您之前选修课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