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南边的郊外,一片沉沉的荒林后。
裴寂走了一会儿后觉得脚不是太疼,便忍着那点疼放开步伐大步穿行,火烧火燎的奔向目的地。
他提着灯笼摸索在无人的黑夜里,越走心里越慌,身旁草丛里一点动静都能吓得他紧紧捂耳,慌措跑过。
他自小长在奉云城,身边陪伴的丫鬟奴仆没有过百也有五十,还有弟弟裴钩随时伴着他,从未出入过这种荒凉之地。
裴父走后,就独自住在无罔阁多年,他怕寂寞又怕黑暗,就习惯听着主卧外来来往往的巡夜队,才能在空荡荡的床铺里勉强入睡。
别看平日里他耀武扬威,一副不惧天不怕地的嚣张样子,其实胆子小的可怜。
每逢电闪雷鸣的雷雨天里,裴寂就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完全睡不着觉,直到裴钩从黑夜里走来陪在他身边,他才能慢慢地安稳入睡。
这次若非仗着心里那点众所皆知的奢求,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独身一人行走在这荒郊野地。
若是有求必应的姻缘庙当真能让他如愿抱得佳人归,哪怕这个夜晚再黑点,再冷点,野鬼重重,他也能拼着命一一走过。
抱着这种不成功就成仁豁出去的想法,裴寂脸色煞白的疾步跑过一片半人高的荒地草丛,一架摇摇欲坠的木桥,最后停留在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前。
这样深暗的夜,野草杂生,红绸飘雾,不知名的虫叫声参差不齐的从四面八方飘来,前不着店后不见人,唯有破败不堪的荒庙矗立当中,处处透着不对劲。
庙前台阶裂纹斑斑,挂灰的牌匾半挂在墙上,隐隐约约勉强能看出‘姻缘’两个字,最后一个字直接就看不见了,足见荒废程度多么可怖。
远远地仓促一眼看来时,这座庙简直阴森的不得了。
这种荒郊野地里无人问津的庙宇,别说灵验不灵验,能不能挺过今年的冬雪都是一个大问题。
很明显,这种破败多年的废地怎么可能还有人来此求神拜庙呢?就是路过的野鬼都会唾骂一声晦气。
一刹那,裴寂的凤目瞪得滚圆,僵硬地转开视线,不死心的提起灯笼借着幽黄烛光扫视了周围一圈。
前前后后看毕后,裴寂的神情几番变化,最终沉淀成十分的难看,十分的阴沉,十分的愤怒。
接着他猛然回忆起方才那一对师兄妹听他说要找这个庙宇时,神情皆是变得颇为微妙。
她们定然觉得他深更半夜跑来找这种鬼都不出没的地方,脑子怕是坏的没救了,难怪那人会不要他,把他丢在了这里。
“杀千刀的王八蛋,说谎话的老婆娘,吃了狗胆的坏东西!”他怒火滚起,叫骂出声,“竟敢骗她,看我回去了不撕烂你的一张鸟嘴!”
裴寂愤愤然的转身想走,又担心京墨后面来了没看见自己,这么晚了独身一人站在这荒庙里,她一个女子会感到害怕。
他的担心实在多余,一个频繁出没与黑暗之中的杀手,怕是连害怕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
于是裴寂提着灯笼在庙外冷风里站着等候,半个时辰不到就打了三个喷嚏。
已是夏末入秋了,凉骨的夜风吹在身上,铁打的汉子也觉一阵凉意不去。
裴寂左等右等没等来该来的人,在阵阵秋风里实在受不了了,狠狠一咬牙,提着烛光摇曳的灯笼一步一步挪入漆黑的荒庙里。
进入庙里更加荒败,残色彩绸挂遍屋廊,灰尘厚重,残桓断壁,残破破旧的令人不禁担心随时坍塌的危险。
庙外风声呜呜,听久了不免心慌,裴寂提着灯笼走近庙里深处,便看到一座矗立在中央高台上的神像,脚下就倒着一个残旧小小的绸垫。
纵使这庙年久失修,神像的眉眼盖灰,依旧能看出衣裳华丽,装扮繁复,昔年定是很受信徒追捧的一位高贵神祗。
正好急需找个东西转移注意力的裴寂鼓起胆子,往前再走近几步,借着微弱摇晃的烛光打量这座颓败的神像。
他见神像的样貌年轻,嘴角含笑,并非常见的月老形象,应当是这座小镇独有创出的姻缘神相。
只见神像左手拿如意,右手拿花枝,看不出是男是女,嘴角含笑,颔首轻低,威严而不失温柔,一眼望着不乏金贵二字,教人敬畏而不敢冒犯。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高高在上的神像垂眸俯视而来时,眼波深邃,喜悲不知,竟有点眼熟。
裴寂仰头怔怔地望了会儿,又想起某人说过的话,不自觉的抿了抿唇,那点小小的心思再次破土而出。
他左右巡视了一圈,便把灯笼放在一旁的地上,再去把神像脚下移位的垫子捡了回来,重新摆正放好。
一切准备就绪后,裴寂再次谨慎的里外查看了一圈,确认周围无人后,才是双腿屈膝跪在了软塌带灰的垫子上。
双目闭上,两手合十,对着神像认认真真的三次连续一跪三叩首,一个小小的动作礼节皆不敢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