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对自己的偏心,其实裴寂一直都知道。
人心不由己做主,爹的一颗心全放在了他的身上,就再也分不出多少给小钩,偏心也就顺理成章。
既然爹偏心他,那他就偏心小钩,总归不会让小钩感到难过,感到伤心。
做兄长的,哪有不照顾弟弟的。
裴寂伸手按住他的温凉手背,很严肃的对他说道:“爹说了,只要我把护身符戴着,就能护我一生一世不受邪病侵袭,百毒不入。”
话应刚落,裴钩袖下捏紧的手指便寸寸松开,神色恢复平静,平静的近乎冷漠。
“小钩,你别以为兄长在说假话哄你。”他以为裴钩不信,忙不迭的郑重保证。
“自从戴着这个护身符后,我真的再未生过病,受伤也会很快就好,无论我是饿了还是渴了都依旧精力旺盛,像有一把使不完的力气,身体好的很呢!”
裴钩听完这些,脸色依旧未变,心里却冷冷的笑开了。
这些年你没有生过病,受伤很快就好,饿了渴了也依旧是精力旺盛,哪里是因为这区区一个护身符?
他垂眼冷冰冰盯着裴寂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指。
裴寂精心呵护的指尖圆润饱满,指甲盖透着微微的粉,掌心也暖暖如温炉,愈发就衬的他指骨苍白瘦弱,皮肉冰凉如死人。
裴寂,我的好兄长啊,你可知,这些年你所有的病痛伤害,痛苦难受,有一半全是我代你受过?
你无意受伤的时候,我比你更痛。
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我比你更苦。
你生病无力的时候,我比你更软。
正是因为你的所感所受皆与我息息相关,我才能时时刻刻察觉到你性命的安危变化,心思的苦痛纠缠,才能及时出现在你身边为你出谋划策,为你解决一切挡在面前的难题阻碍。
我的身家性命,思绪变化皆与你脉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你却对此全无所知。
这些年的每日每刻,你就能站在阳光下如蝶儿飞舞肆意寻欢,唯独我站在冰冷的阴影里战战兢兢的盯着你,唯恐你再受了丝毫的伤害而误了自己性命。
我的好兄长啊,你又知不知,这些全是拜你最爱最信任的好爹裴葨芝一人所赐?
心念至此,裴钩稍稍软化的心,一下硬如磐石,坚不可摧。
天色刚黑,才从裴钩的屋子出来,裴寂就风风火火直奔今夜最后的目的地。
兰阁水汀。
裴钩喜静,院子就建的最偏,离客居也是最远,两地之间隔得九转八弯,长廊花苑,若是规矩循着路走少说也要两个时辰。
路上还有无数的丫鬟侍卫,巡夜卫队,个个能清清楚楚看到路过之人是谁。
裴寂当然就不能走寻常路。
一炷香前他便心烧火撩的想着要走,裴钩哪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便无奈的提醒他今夜不要再爬窗偷摸跑去兰阁。
显然上次裴寂从无罔阁爬窗跑去兰阁的事情他早已知晓。
满府的巡夜侍卫并非好看的摆饰,那次碍于他的城主身份才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否则堂堂城主宵小一般的鬼祟行径必定当晚就要传遍整座城主府,受尽所有人的耻笑。
他怕裴寂明奉阴违不当回事,还特意端正脸色的严声叮嘱了一番。
城主府的规矩向来森严,最忌上下生情违背礼德,何况他们男未婚女未嫁,身份悬殊不同,若是月下幽会一事被当众揭发,不仅他会被人诟病抬不起头,连对方也会因为勾引城主而受到牵连降罪。
裴钩这次说的严肃又严重,裴寂在自家弟弟苦口婆心的劝说下表面答应的干脆,转头就抛之脑后。
他裴寂从来就不是听劝的好人。
要是从一开始他就怕受到耻笑,被人诟病,京墨那样清冷孤傲的人最后怎么会落入他的臂弯里?
何况他就是奉云城的城主,又有无所不能的弟弟裴钩,还需担心谁敢找他的心上人的麻烦,敢让他的心上人受到伤害?
无论是谁,胆敢碰她一根手指头,他就去和人拼命,必须讨得血债累累才肯罢休!
于是胆大包天,毫无畏惧的裴寂跑到了一处偏僻墙角,见夜深无人,就踩着旁边的石山假丘手脚并用爬上了高高的墙头。
城主府的一花一木他都熟悉到了极点,更清楚所有的小路捷径,翻过这座高高的墙头无疑是最快抵达的路径。
一行巡夜队刚从对面花丛里路过恰好撞见这一幕,个个站在原地面色复杂,默然无语。
“这……我要没看错的话,爬墙的又是城主大人吧?”其中一个侍卫试探的问,“咱们要去拦吗?”
最前面的巡夜侍卫长直目望着前方裴寂左脚踩石山,右腿驾墙头的不雅姿势,神情依旧平稳如常,稳如泰山。
“不是城主大人。”他面无表情的答道,“天黑,你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