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有从崩溃中一点点回到现实。他喃喃自语,声音小得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清楚:
“老天,我们怎么办?安徽人,是不是我的钱,也被赵振海带灾,打水漂了?”
安徽翻译一脸平静:
“没有。你还没有糟糕到这个份上。事实上,我刚从日本处理这些事回来。昨天刚下的飞机,今天就接到你们让税务局打我的电话……”
“什么税务、税务局的?”
李富有与梁有权才出云里,又进雾里。两人看向王志山。是他带两人来的这里;三人中,只有他是税务局的。
王志山一早去税务局的事情,两人一无所知。可王志山来不及解释。安徽翻译的话,他听得焦急,急切地想知道这事如何收场?他不想分神,示意安徽翻译说下去。
安徽翻译缓缓道:
“是。是番禺税务的。接到电话,我就赶过来了。事实上,你不来,我也会过去找你们的。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我还没有烂到要独吞你们货款的地步。既然你们来了,我们就把银鱼这事了了。诺,你看一下,这是日本外汇凭证——日本支付我发货的钱。按照现行的外汇管理体制,钱汇到了我委托出口的公司。待会,我们一同过去,由我把钱弄出来,交你们带回去,省得我再转账汇款。”
事情多了惊天逆转!
李富有惨白的脸上,恢复了红晕,继而变得潮红。在这之前,他已认定血本无归,他破产了!正是因为如此,他像是在极速地坠入深不可测的深渊,只觉天眩地转,天都黑了。可老天有眼,让他失而复得,他复活了!活血之后的他,两眼放光,来了精神,眼神煜煜,恢复了往日老板的派头,一时精神有加:
“那,我的钱,你打算给我多少?不瞒你说,我们急等这笔钱。在广州的这几天,我们差不多都成叫花子了——现在我们已经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提及钱,安徽翻译面色惨白。他整个人说话小了声气,道:
“你的钱吧,我想了很久。跟你实话实说,我让身边朋友借给我的钱,全搭进这几单生意里了。有人劝我一走了之,一分不给你们。可我不能这样做。我的人格告诉我,我不能做那样对不起人的事。我是安徽芜湖人。家里不用往上翻三代,爷爷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后来我考取了上外,学的日语。毕业后,我在一家上海日企工作三年,后来因为上不了高管,辞了职,到日本留学,专修国际贸易。正是因为学国贸,我有幸认识了小野先生。小野先生提出来要到中国寻求商机,我有幸跟他到国内走了一遭。结识的,全是像你们一样的本土生意人。跟你们,我做了银鱼生意;在滇藏地区,我做了那里的松茸、虫草生意。现在,两个地方的生意,都让我赔本。和你们的银鱼相比,松茸和虫草更让我来气。你猜他们怎样做的?他们往松茸伞盖与菌柄之间,用上了牙签、枯树枝甚至铁丝,穿了它们,联结菌盖与菌柄,以次充好;而虫草更是将两截连成整条,按整条的价格卖给我。你们说,咱们真诚、朴实的农民本性,到哪儿去了?遇上这些烂人,做下这样的生意,我不仅要赔本,可能还要搭上我的身家、性命,最后连内裤都不剩一条。一切缘于我对人性的无知。我错了。咋们中国文化的高明之处,在于搞定人就搞定了一切。人对了一切都对的;人错了,一切也就错了。对于生意,我是本着这个信条来的。所以,我和你之间做的生意,连份合同,我都认为多余。我搞错了人,但不代表我今后还会错下去。赔本的买卖,我认了。我骨子里有中国几千年文华的根,又多了日本文化的影子。我是两种文化的结合体。不论哪种文化,我都要求我讲信誉、对人讲诚信。你的银鱼没有掺杂使假,我一分不少,五十万元付你;至于赵振海的,我在日本交涉的时候也提出来过,请他们酌情给点算了。可日本人是认真的。他们认定假冒伪劣危及人身安全;人命关天,他们不敢开那样的玩笑。发现掺假、使假的,全部销毁,一盒不留。只是我们有言在先,口头约定也是合同。本着契约精神,你看着办,看看折让我多少?剩下的,我转给你,由你去跟赵振海对接。”
一听自己能拿到全款,李富有两眼发亮;再提及赵振海,他恨得牙痒痒。当下,他报了赵振海银鱼的折让比例:四折!
折扣亮出了诚信。安徽翻译是学贸易的,知道一单货物一旦跌价一半以上,权当废品。而李富有虽然不懂这些,一开口低于五折,明显在以他的准则,作出担当。
双方成交。
一行人出了酒店,朝出口公司赶去。
出口公司不在别处,正是三人熟悉不过的办公楼。
办公楼。一位出口公司的负责人,接待了四人。
听说双方纠纷这么快有了结果,负责人一脸意外。他不顾李富有等人在场,频频向安徽翻译使眼色,不让他转走安徽翻译报出的人民币。王志山很快看出负责人不怀好意,一拍桌子,指责他道:
“既是代理,你只管执行受代理人的意思就行,何必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