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乱摆放的几件铁器和一台焊机,能让人分辨得出,它的前头是一个小卖部,后头则是冯小顺的铁器手工作坊。
冯小顺头发散乱,胡子拉碴,像是过年也没打理过一样。他两眼无神、说话含混,有气无力;招呼着两人,他找了只水烟筒出来,递给王兴正。
王兴正吸饱了烟,开了口:
“小顺,你前段时间是不是没有去镇上赶集?我让人捎了话,和你约了日子,让你这两天莫外出,等着我们过来收税,话带到没有?”
冯小顺依旧两眼无神:
“接到了。今年你又又要让我缴多少钱的税?”
这话听着别扭。王兴正与王志山打量了一番院子里摆放的物件,用脚踢了踢正在加工的一个鱼网绞盘,问:
“缴多少?那要具体算啊!我来问你:你今年捕捞银鱼,做了多少只这样的绞盘?修理拖拉机的活,跟去年相比怎样?”
冯小顺声音小小的,说了上面没有放开银鱼,捕银鱼的营生,都是村里人半夜弄的,他们要的鱼网、绞盘,大多是各家买了材料,让我加工,我不过收点工钱而已;你说的拖拉机修理,全村各家各户都把车轱辘卸下、拿到湖边去当拉网机头使唤上了,不上路,少有活干。
一来二去,王志山心头有了谱。他拿出支笔,问:
“冯小顺。你一年下来,焊了多少只这样的绞盘?”
冯小顺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笔,嘴角动了动,说,我没有算过,扯平了,一个月大概有上四、五只。
王志山再问:“一个绞盘下来,你收多少工时费?”
冯小顺没有迟疑,说一个十五、六块钱。
王志山低头算起了账:
“你一个月焊四、五个绞盘,按最低的,算四个;全年十二个月,一年下来四十八个;每个你收十五、六元,按最低的,十五元,全年七百二十元。焊绞盘按国家税率是百分之六,合四十三元二毛钱的税,收你四十三元二角钱;另外,修拖机生意不好,按去年的算。去年二十四元;加上小卖部六元,算了,我看你小卖部像个‘猫耳洞’,不算了。拢共加起来,你今年该交六十七元二角钱。”
“天,六十七块钱,这么多!够我全家生活一年了!”冯小顺整个人不停抽搐,脾气一下子上来了:
“这么多?!不交不交。交不了。我哪有钱。我吃饭还成问题呢!”
一看冯小顺扭头要走,王兴正叫了一声“小顺”,声音大了起来:
“站住!你要去哪里?怎么我们来给你办正事,你扭头干犟的?你倒是莫跟我二气!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你装什么佯?”
冯小顺站住了,却是一脸怒气:
“你们也忒收高了——我怎么缴得了?这么高的税,我一个老农民,哪来的钱?你们以为我的钱是树叶,麻下来就成?不缴,不缴!要我交也缴不起。不行的话,你们瞧着什么拿什么抵。把我货收了,抵税。”
末了,他一声“哼”,低声补骂了一句:
“哼,你他妈的!什么世道,就象小学生历史课本上讲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你们这样收税,完全不顾老百姓死活,非把我整死不可!我一个老农民,让我交这么些钱,还让不让人活了!”
话硌耳朵。王志山火了: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税多?还说我们不顾你死活?话可是你说的。你说多,就多了?百分之六的税,国家定的,是我口袋里掏政策吗?多哪儿了?你以为税收是我们得,我俩装腰包?还‘一个老农民’呢——你怕是不是一个农民吧?有你这样不讲理的农民嘛!你爹妈有没有告诉过你,‘皇粮国税,自古有之;死了爹娘,还交公粮’的话?税收在你妈肚里转经、没有生出来的时候,就有了。不信,你去问问你爹你妈!还让我们拿货抵税,什么乱七八糟的!满嘴乱说!不懂装懂,尽说胡话!走,找你爹妈评理去:什么是‘苛捐杂税’?什么叫做‘不顾老百姓死活?’说话这么难听,你是老百姓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老百姓!”
王志山拽住冯小顺,拖他往走。冯小顺身子弱,耐不住王志山的手气,痛得呲牙咧嘴。不管王志山怎么用力,冯小顺死命不从。他脚下一点点打滑,不得已,将整个人将身子用上。等最后使唤不上了身子的力量,他伸手一手,死死扣住墙拐角,不让王志山拽动他。
一番拉锯子似的拖拉之下,两人气喘如牛。
看着两人像是斗了眼的鸡,王兴正“扑哧”笑了:
“你冯小顺这个小贼,你看你这点出息!不是我说你,不要不听劝!做你大哥的,我单独跟你说上两句,可行?”
一番纠扯下来,冯小顺喘息不定。耗光了力气,让他的脾气一点点跟着消失怠尽。他顺从地与王兴正站到一旁,耷拉脑袋,听王偿正一阵嘀咕,末了,来到王志山跟前,语气变得温和:
“兄弟,我们农村人直,只会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