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忌再次回到珞城是一个冬天,距离他离开珞城已经时隔五年,距离他重新联络到玄乙也已经时隔一年。
那封他从深涧之中书就,寄回珞城的信并没有收到回音。
但他知道,她已经收到信了,冥冥之中,他就是知道。
她不回信,他心里反倒安稳一些。气他、怨他、不在乎他,都好,总比心里有他、寝食难安得好。
一线天计划的举国迁移并不是预想中那样顺利。
峭壁上有的洞穴坍塌,有的石轮断裂,原本打算一月完成的转移计划,随着这种种意外的发生,需要给伤员治伤,也需要重新规划路线。
一线天七千百姓,抵达崖顶时只剩五千五,而这五千五百人从深渊爬上来,用了足足一年零十六天。
在这一年多里,陈天忌曾为了救一笼即将坠崖的老者,单手抓着绳索吊在峭壁上,身体遏制不住人笼的晃动,右脸撞在峭壁上,被尖石划了一道口子。
老者们了不连累陈天忌,割断了绳索,四五个人一起葬身深涧。而陈天忌的右脸颊也永远留下了一道三寸多长的骇人的疤。
他们自深涧而出,得以重见天日的第一时刻,便遇到了大衡的巡逻军。
经历过桑陀国先降后叛,斩杀大衡兵士无数的惨剧之后,将士们早已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刻入骨髓。
巡逻军集结起来,将一线天的百姓团团围住。虹州驻军的统领距此不远,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
驻军统领是个老将,是当年吊桥截杀除了李鸿鹄和高长缨之外的唯一幸存者。他也因为桑陀国之战的军功,从一个只是善识路、会功夫的老兵,晋升成为一州统帅。
围着围着,这统领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踱步着朝人群中走去。
旁边有他的几个亲卫见状想要阻拦,均被他抬手制止。
他走了几步,走到一个蓄了胡须,面有长疤,却仍不失俊秀姿仪的年轻人身前。
他有些恍惚地停下了脚步,就那么来回一遍遍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陈天忌蓦然一笑,缓缓张开双臂:“别来无恙啊,老姜。”
被叫做“老姜”的统领先是仰天大笑,继而眼含热泪,伸手紧紧抱住了陈天忌:“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容易死!我就知道!”
……
在虹州短暂休憩之后,陈天忌委托老姜将百姓们暂时安置。他则带着莫折仙、北山长野还有一线天的几个大家族的族长,赶往珞城。
宫城中的陛下此时也收到了虹州这边的消息。
听闻陈天忌不只平安归来,还带回来一个有意投诚的小国,陛下和朝廷的文臣武将都激动不已。
前些天珞城天降大雪,延绵数日,雪深处可没过膝盖,百年不遇。
陛下一直担心这是凶兆,危害国祚,王昭进宫的时候陛下还问他:“这雪这样大,昭儿,近来可曾为社稷卜卦?”
王昭为陛下点燃檀香,想起天机观桌案上那张用苍劲的笔力写着“半月归”的宣纸,嘴角扯起一个弧度:“瑞雪兆丰年,大吉。”
陈天忌抵达珞城时,虽仍天寒,但积雪已化,是难得的艳阳天。
陛下、皇后率皇子公主文武百官在城墙之上,看着陈天忌一行人越走越近。
陈天忌终于走到了他们跟前,他撩起长衫,对陛下行了跪拜大礼。
陛下半蹲着已经年迈的身子,他将陈天忌扶起来,陈天忌抬头,陛下猛然看见他脸上的长疤,先是一愣,继而又是一脸慈爱,拍着陈天忌的肩膀,有些哽咽地说道:“好孩子,回来就好。”
见过了陛下和他身边的太子安王,陈天忌走到了陈相身前。
陈天忌俯身抱拳:“父亲。”
陈文忠眼眶是红的,但表情还是冷静持重,只声音有些颤抖:“回来啦?”
“嗯。”陈天忌的声音也有些不稳:“回来了。”
最后,陈天忌走到了鸿鹄身前,两人都没有说话,只紧紧拥抱了彼此。
在这漫长的久别重逢里,玄乙一直站在角落里,她只看了陈天忌一眼,确定他是陈天忌,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便没有再看他,只兀自盯着周围冬日的荒景,听着耳畔凛冽的风。
她站得明明偏僻,但陈天忌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她。
她长高了,比五年前更为清瘦,她小时候明明那样珠圆玉润,这怎么行……他回来了,他要带她去吃很多好吃的,将她养胖一些。
这个冬夜的珞城皇宫是热闹的,陛下在凤凰台为陈天忌举办了盛大的接风宴会。
李鸿鹄凯旋后曾说,桑陀国一战,若没有陈天忌对南疆地形的了解,便不会胜。吊桥截杀,若不是陈天忌舍命相救,靖南将军李鸿鹄也不过就是枯骨一副。
他的这个说法也得到了军中所有将领的认可。他们并不是瞧着陈天忌生死未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