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丁记得自己死的时候,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天空蓝澄澄的,像她去年给猴子缝制的新衣裳。
快入春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猴子身上的冬衣太厚了,该换薄的了。
前几日,地丁和陀螺去了裁缝铺,她看中了好几款布匹,爹爹常年在外赶马车,这匹灰色的补结实耐磨,爹爹定会喜欢。
娘喜欢玫红色,这匹玫红色的布刚好可以给娘做两身裙子,不对,娘近来瘦了许多,这布可以做三条裙袄。
给燕舞母子也做两身衣裳,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衣裳得做宽松些,只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
陀螺把店里所有的粉色布匹都抱到一旁,披在身上问地丁好不好看。
地丁点了点头,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该给燕舞肚子里的孩子买块布做衣裳?可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地丁决定各做两套。
最后,她又给猴子挑了一匹湛蓝的布,他眼睛清澈透亮得像天空,穿上这身蓝色衣裳定会很好看。
陀螺挑着挑着,陀伯父、陀伯母忽然来找她了,她要走了,离开前,陀螺托她帮她做几身粉衣裳,她快过生日了,她想穿新衣裳。
地丁点头答应,陀螺离开后,地丁望着眼前山一样的布匹,向掌柜借了辆马车,拉回家了。
回到猫猫山,家里没有人,爹娘、燕舞、猴子他们都不在,不知道去哪了。地丁找了他们好久,找遍了整座猫猫山,都没有看到他们。
天慢慢黑了下来,地丁回到空荡荡的屋子,开始缝制衣裳。
猴子喜欢吃枣,她想给他的衣裳多缝几个口袋装枣,可是缝着缝着,猴子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冒出来,说他要走了,要离开猫猫山,要离开江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地丁一下子急了,她衣裳上的口袋还没有缝制好呢。
地丁伸手想去拽猴子,猴子忽然不见了,地丁手里的蓝衣裳也不见了。
对哦,她忽然想起来了,没有什么衣裳,她也没有和陀螺去裁缝店,燕舞母子死了,破烂和古爷爷死了,她也死了。
四周忽然黑了下来,她感觉自己仿佛一团泥土,散落开来,弥漫在黑暗之中,耳畔响起破烂悠扬欢快的歌声。
“太阳当空照~地丁花~地丁草~地丁对我笑~大雨淋头下~花儿闹~草儿叫~地丁地丁去哪了~去~哪~了~”
“破烂,对不起。”
地丁追寻着歌声想找到破烂跟他道歉,是她害死了他和古爷爷,可是破烂的歌声忽然消失,四周充斥着愤怒的吼声。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这个妖女,我们砍下她头发,破开她胸膛,再蘸取她的血,我们就可以有血发生儿育女了。杀了她!”
黑暗的四周唰一下亮了,地丁看到四周围满了人,他们手里拎着刀,面目狰狞地朝自己冲来。
刀刃没入地丁体内时,地丁想起来,不久前,自己救过他们,他们当时还感激涕零地朝自己说会报答自己。
地丁想起来了,她就是素禾,是她为暗无天日的谬灵带来了日月星辰,是她在岩浆上种出了花草树木,是她用灵力变出了万物生灵。
她见混沌的谬灵走了山川日月,风雨四季,又剪下自己的头发涤血做成血刃,让这里被封印了繁衍能力的囚犯可以重新生儿育女。虽然他们不再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但是他们很欢喜,他们有机会可以繁衍后代,有了生的希望。
可地丁脑海里没有任何一点来谬灵之前的记忆,究竟自己为何要来到这个关押着六界中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犯人的谬灵?她身上的日月星辰是哪来的?为什么她的头发混着血就可以让别人重新生儿育女?
关于这些,地丁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扬非,一个叫云是。
扬非孤傲冷漠,桀骜不驯,云是热情散漫,肆意逍遥,两人虽性格迥异,但都天赋异禀,才情过人,地丁对他们两人都甚是喜爱,将自己一身的本事都倾囊相授。
很快,两个徒弟的灵力都青出于蓝。可是,地丁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扬非把云是杀了。她只记得自己很生气,废了扬非的灵力,把他逐出了师门。
再后来,人们贪婪她身上的血发,趁她精疲力竭之际,将她绑在树上杀了。
这些记忆和爹同她讲的故事有些出入,但地丁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就是素禾。
四周又变得黑暗,她感觉到自己散成泥沙的身体又一点一滴地聚集到一起,慢慢重塑,体内的灵力比从前更甚千倍、万倍,有一股力量从她胸膛涌了出来,直冲头顶,她猛一下睁开了眼睛。
“主人,你醒了。”
一个模样约三十来岁的男子映在地丁眼帘,冷白的脸,冷白的眉,冷白的睫毛,冷白的眼,冷白的瞳,冷白的唇,男子仿佛由冬日冰雪雕砌而成,阳光下,他的肌肤白得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