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的兵符一共有四块,分别掌握在君主、皇子手中,饶是叶哑官拜太尉,掌天下兵马大权,亦没有资格指挥军队。太尉即使已位同丞相,尚只能对兵马之事行鞭策与编制,为君主作排兵布阵之顾问,是不能拥有虎符的。
上朱雀,下玄武,左青龙,右白虎。朱雀为尊,为君主守国门,是齐王的御军,由光禄卿领事,轻易不能动。玄武军则为整个齐国最庞大的一支,掌握在镇北将军手中。而青龙和白虎,分属于两位皇子,数量并不多,千百之兵,如同亲卫。
因此,晏含山将此事翻来覆去地想,也不明白三皇子那块血檀虎符为什么会在叶哑的腰上。答案是显然的,却也是让人惶恐的,若真像陈天恩所说,太尉入仕三十年从无错处,为人圆滑中立,滴水不漏,又是因为什么,才会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留在自己身上呢?
她虽已跪在宣政殿外,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齐国的深冬不下雪,见不到银装素裹的广袤天地,但空气与风却远比绥中的萧瑟凌厉。晏含山跪得双腿也麻了,面色艰难得抬头望了一眼殿庭尽处那座百尺高阁。
晏云鹿同她并肩于侧,却沉默不语。他心中有怨,来时便一直气愤着姐姐不同他商量就私自做主送他入宫。他气,她明明知道自己是自命不凡的儿郎,却还是那样铤而走险去为他求前程。他更气,明明是敌人,她却还要向他们低头。
寒风正盛,已近晌午,他们在外面候了许久,晏含山也早就失去了耐心,终于忍不住松散了身板,伸出宽袖下已经冻僵的双手,展了展,说:“阿鹿,还记得我教你的吗?如果你实在不会,一会进去了,便什么都别说。”
晏云鹿闻言侧头看了姐姐一眼,愣是将喉咙头那口气咽了回去,半天才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又许久无话,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晏云鹿却是越想越不对,终是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过的也挺好的,为什么非要进宫不可?”
“过的挺好?”晏含山反问:“这只是个开始而已。晏云鹿没死的消息瞒不了多久,来追杀我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晏云鹿拧住眉。
她亦正了正身,不再看他,只盯着面前的宫殿:“追逐游戏,一直在前面跑的那个人,是赢不了的。这种局势,要怎么办呢?”
他没多想,便答:“趁其不备时回头逆袭,或有一线转机。”
“以一当十你可以,以一当百你也可以吗?”晏含山虽是轻声,可字字如负千斤。
晏云鹿果然如鲠在喉,半刻,才问:“可你凭什么觉得,齐王会接纳我们?”
“我们现在,是没有立场的人。”
她才说到一半,宣政殿的侧门便打开了。叶哑拂袖从内走出,后面跟着一个小黄门,尖声叫道:“宣晏云鹿进殿——”
***
龙椅上端坐着睥睨一方的王,宽阔的大殿两侧烛光曳曳,在精致的琉璃珠帘上映出七彩的光,金红色的地衣从殿门一路铺到他的宝座前,丝绸云纱做成的幕帘重叠了一层又一层。
晏含山原以为,天下的宫殿都是一个模子,不曾想过齐国的宫殿更加特别些。要知道在魏宫,几乎全是金银珠翠的装饰,很难剪刀一丝半缕的绸缎,只因对魏国人来说,有重量的金属往往比柔软如水的丝缎来得有价值。
她心中动容,但也不敢多看,进了殿后就依礼制跪下。宝座上的王岿然如杉松,自有一番威压的气势,并未立刻平他们的身,而是静默端详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小娘子挺有本事,竟然能让寡人的太尉卖你这么大一个面子。但寡人的时间不便浪费,还请你直白些说。”
晏含山本俯首,这才敢徐徐将脸抬起来,却又是扣额一拜,好显得更真诚些:“陛下若非对小人的来意感兴趣,就算是叶太尉求,陛下也不会见我的。”
齐王笑而不语。
她便接着说道:“魏国天策府倾颓的原因人尽皆知,这下也倒好了,我家少爷有着魏齐两国的血脉,站在哪边都不算错误。魏国不要天策府了,不知齐王有没有兴趣?”
话闭,大殿之内便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齐王原本打量着的一直都是跟前这个英武挺拔的少年郎,这下才将目光放到了晏含山的身上。只因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初次见面便敢如此揣度君心,也当真是轻狂。
“寡人如何信你?”齐王始终面不改色。
“为表诚意,小人愿奉上一部《移山略》。”
齐王又默,斟酌了半晌,连眸子都微蹙起来。他知道,《移山略》是天策府百部兵书中的头一部,玉名在外,可除了晏家人,并没有人完整见过这部兵法。
“你真只是晏家的下人?”齐王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直指着晏含山,又将指头满满移到晏云鹿的脸上:“他为什么不说话?”
“……”
晏含山哽咽住,虽努力挺直身子不让自己露怯,可双眼已然睁得涨红,神色也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