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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1 / 3)

天光微亮,疏疏的雨丝将武安侯府内绵延的青石板路打湿了薄薄的一层,月洞门内,葱郁的花木被敲得沙沙作响。

芒种过后,黄梅雨季如约而至,这样潮湿又闷热的天,已经持续好几日了。

清尘院,镂空雕花的木门半开,能望见案几上一只狻猊小香炉静静地蹲着,烟青色幔帐逶迤及地,四周静悄悄的,雨声寂寥又悠远。

“青萍——”

软甜慵懒的嗓音打破了宁静。

“夫人,您醒了。”

十三四岁的小婢女应声进了屋子,抬手挑起幔帐,蓦然露出雕花大床上乖软恬静的年轻女子来。

李玉笙披散着一头乌浓的秀发,扶着腰半倚在床头,巴掌大的小莹白柔嫩,眉心微蹙:“扶我一把。”

她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腰上留了暗伤,每逢阴雨天便要发作。

“夫人,您都疼得几日没睡好了,昨日老夫人的寿诞都过了,要不您今日就别去请安了。”青萍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心疼得几乎哭出来。

“无妨。”

李玉笙就着她的手起身,牙白寝衣袖子滑下去,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手臂来。

青萍只好取了衣裳来,伺候她穿戴洗漱。

绾发时,她忍不住偷偷瞧了瞧铜镜里的李玉笙,犹豫了一下道:“夫人,侯爷昨日匆匆归来为老夫人贺了寿,就被兴国公给叫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她说的侯爷,是李玉笙的夫君,圣上亲封的武安侯赵无恙,如今也任吏部尚书,为六部之首。

“当是朝堂上有要事。”李玉笙漫不在意。

青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儿咽了下去,换言道:“老太君让人捎了话来,夫人托的人起作用了,二少爷在兵部做了一阵子郎官,很是喜欢,算是安定下来了,叫您放心。”

老太君是李玉笙的祖母,二少爷是李玉笙嫡亲的弟弟。

李玉笙点点头,素白的柔荑捏着一根不起眼的如意云头银钗,簪入乌堆堆的发髻之中:“明日,我嫁进来就满三年了吧?”

青萍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这个,想了想点点头:“是。”

李玉笙扶着梳妆台起身,望了望镜中的自己,老气的低髻,青涡色大袖襦裙压住了她满面的朝气,姿态沉稳,自有威仪。

“走吧。”

她甚是满意。

画着玉兰的油纸伞没入烟雨之中,暂时替李玉笙在细雨中撑起一片天。

她翘挺的鼻尖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厚重的衣裳黏腻地贴在身上,腰间的酸疼也加剧了些,很不舒坦。

玉堂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青瓦廊檐下,两只半旧的红灯笼在雨中飘摇着。

李玉笙提起裙摆,迈进了门槛。

婆母黄氏正在上首坐着,大房的寡嫂韩素芬立在一旁,抬着下巴看她。

李玉笙只当未见,垂眉敛目屈膝行礼:“母亲万福。”

黄氏轻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弟妹还知道来呢?”韩素芬面上含着笑,话却不善:“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叫母亲等着你,可是大不孝。”

她生着容长脸,吊梢眉,柳叶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李玉笙,眸底隐着不屑。

“连日阴雨,又忙碌母亲寿诞之事,我身上旧伤复发了。”李玉笙垂着眉眼,不疾不徐地解释:“腰疼得厉害,便多耽搁了,还请母亲恕罪。”

“弟妹的身子,可真娇贵啊,要不是知情,我还真要以为弟妹是兴国公亲生的呢。”韩素芬笑着瞥了她一眼。

李玉笙只是垂眸笑了笑,抿唇不语。

兴国公林树成是皇帝是亲舅舅。

她原本确实是兴国公唯一的嫡女,很得兴国公夫妇的宠爱,几乎是捧在手心里养大。

直至三年前,林家长子忽然查出,当年兴国公夫人在边关与梁国公夫人同时生产,正逢敌人进攻,慌乱之中抱错了孩子。

事情大白,兴国公府理所当然要拨乱反正,将梁国公府的孩子接回去改姓林,名唤林婳,百般宠爱,千般补偿,自是不在话下。

而李玉笙则不消说,顺理成章就是梁国公府的孩子了。可怜梁国公府满门忠烈,几乎尽数马革裹尸,如今府上就只余下个陛下亲封的老太君,还有才堪堪成人的弟弟李传甲。

如此,李玉笙自然就算不得什么大家千金了。

“过来伺候吧。”黄氏不咸不淡地吩咐。

李玉笙走上前去,挽起袖子,娴熟地盛了一碗燕窝粥,正欲奉上,韩素芬忽然伸手接过,讨好道:“母亲,儿媳给您吹一吹。”

“还是素芬周到。”黄氏夸她时,语气缓和了不少。

韩素芬得意地看了李玉笙一眼。

李玉笙双手交握,退了半步,面上挂着清浅礼貌的笑,漆黑澄澈的眸底并无太多的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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