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已发,衮冕已做,归顺者已有,可以按照流程派使臣前去册封北燕王了。可错就错在,归顺者竟是元烈月。
朝堂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开口,还是新官上任的齐御史走了出来,躬身道:“陛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可轻易反悔?前脚刚许了承诺,后脚便反悔不认,旁人会以为我大豫奸诈阴险,会以为我大豫不守承诺。可北燕存在数百年,自来不曾有女子当过大王……此事若传出去,只怕北燕也无人认这位大王的。”
元氏做北燕之王的时间远比李氏做天下之主要久,北燕从前朝起就是心腹大患了。
李元策面目平静,甚至称得上和善:“那齐御史如何想?”
齐御史惶恐地低下了头:“臣无能。圣旨是陛下所出。”
李元策便又含笑看向新的兵部尚书,那是太后的人:“兵部尚书如何想?”
兵部尚书比齐御史更加慌乱惶恐,他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斟酌着说:“回陛下,谢大将军虽能与北燕抗衡,但却终不能百战百胜。何况如今国库不丰,兵力不足,若册烈月公主为王,北燕不服者按圣旨可使大豫出兵相助,那北燕只怕处处皆是不服之人。那样和大豫直接攻下北燕,有何区别?”
“区别当然还是有的。”李元策笑眯眯地说道,“朕说的是相助,而不是替他们打下地盘。北燕是我朝之属国,重新接受我朝册封,那就该岁岁朝贡。朕可不白白让北燕占了便宜。”
徐阶眉头紧蹙,望向高殿上端坐着的、看不清脸的弘宣太后。他沉声道:“陛下,这么多年来,大豫失了多少大好儿郎?北燕元气大伤后愿意向大豫纳贡称臣,倘若几十载后北燕恢复了元气,大豫岂非又要与北燕开战?如此万万年下去,未免劳民伤财。”
邓御史难得附和了徐阶一句:“高皇帝承天立国时,北燕亦是纳贡称臣数年,后来却逐渐怠慢,再后至清平和议的。”
“那徐卿的意思是?”
徐阁老不说话了。
弘宣太后此时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陛下乃天子,金口玉言,怎能反悔。何况陛下言之有理,大豫派兵相助,派多少,怎么助,是大豫说了算的。”
徐阁老倏然抬头,眯了眼:“太后娘娘的意思莫非是要册元烈月为王?”
“有何不可?”弘宣太后居高临下地望着年逾花甲、压制了自己半生的父亲,勾起个略带嘲意的笑,“元欲阮至今杳无音信,元烈月虽是女子之身,但诸卿想想她这个女人占了北燕多少地?”
元烈月韬光养晦十余年,终于等到北燕大乱,趁机带兵杀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弘宣太后对元烈月颇为欣赏。
齐御史的话中带了迟疑:“这……大豫若要扫清北燕,元烈月无疑是强敌。”
弘宣太后笑道:“正是。目标都是扫清北燕,那大豫何不让元烈月扫平北燕,我们再趁机倒戈?”
齐御史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娘娘万万不行啊!那北燕是蛮夷小国,这才诡计百出。我大豫乃泱泱大国,万国来朝,怎能如北燕一般使这些阴谋诡计?”
弘宣太后不虞道:“阴谋诡计?齐御史难道没听过兵不厌诈这四个字?”
齐御史哑口无言,只得悻悻退下。
李元策抚掌道:“母后说的是。朕既是大豫天子,那便要信守承诺。”他一一扫过下方各怀鬼胎的朝臣,“鸿胪寺卿在哪?”
鸿胪寺卿忙出班道:“微臣在。”
“鸿胪寺卿,礼部尚书,”李元策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各自选了人,拟了名单奏至御前,出使北燕。元烈月那一边,朕要的可不止岁岁朝贡。”
北燕草丰马壮,其马种胜大豫百倍,想要铁骑,少不得这些战马。
“退朝——”
弘宣太后回到慈宁宫,倏然轻笑。杨正问:“娘娘在笑什么?”
“哀家笑,徐阶不识好歹。”弘宣太后幽然道,“哀家可是小瞧了皇帝了。”
杨正不语。
“对了,”弘宣太后望向杨正,“你干孙子去谢无危那儿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有传信回来?”
杨正点头,恭顺道:“传了。瑞儿说喻小侯——咳,喻止水在谢大将军身边寸步不离。”
弘宣太后听后倒并不是很诧异:“他们不是向来寸步不离?喻止水与喻家关系不甚和睦,甚至是父子反目成仇,她不跟着喻家回去,也情有可原。”
杨正有些犹豫地说:“瑞儿还说,谢大将军极其信任她。她与谢大将军同住一个院中,书房可以随意进,谢大将军待她十分好。”
从前喻观澜还是喻小侯爷,又是谢无危的恩人,谢无危对她好、处处护着她不足为奇。但如今喻观澜成了女子,谢无危的这些照顾在旁人眼中便有些暧昧了。
“哦?”弘宣太后似有所思,“待她很好?哀家还以为,李仪死的那一次,谢无危的恩情就已经尽数还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