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杭去前门巷时,是巳时左右。
巷中住的青壮年都出去了,只余年迈的父母和妇女,守着屋子,在门前织布谈天。
赵杭回了长安,便换回了长安女子如今时兴的衣裳,裙裾翩翩,衣袖飘飘,头上还带着萧鸣珏先前送的那只簪子。
若不说,怕是没人能认出她与传闻中的赵杭赵将军是同一个人。
她带着吴媔慢悠悠地走入巷中。
吴媔低声抱怨着这衣服真麻烦。
赵杭回头示意她噤声,自己踩着裙角往巷口边上坐着织布的一个老妇去了。
“大娘,”赵杭弯唇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显得愈发无害,“我想向您打听个人。”
没有人会觉得她这般温柔无害的脸是别有用心的。
大娘也不例外,她抬眼看看赵杭,手上动作不停:“谁啊?”
赵杭翻出一张纸,特意看了看才道:“是叫……林敬,大娘您听过吗?”
大娘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你是什么人?”
赵杭摸摸鼻尖,“我是从杭州来的,我爹死前告诉我家中有个叔叔在长安做官,可以来投奔他。他还将这字条给我,说上面就是这个叔叔的名字。”
她说着,将字条递过去,满脸诚恳,还带着几分初来乍到的不安。
大娘摆摆手没接:“我不识字。”
但手上又开始织布。
“不过姑娘你来晚了,林敬十年前就不住这了,说是人失踪了。”
她说着,上下翻飞的银针停滞了片刻,“那会官府日日来,夜夜来,吵得我们是不得安宁啊。”
赵杭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和担忧:“这……”
大娘抬手指了指巷中的一间屋子,“喏,林敬当年就住那。”
“他是个好人,街坊有什么困难都会帮,也不摆官架子。”
“姑娘你若是找到他了,告诉他一声:前门巷的街坊们都还念着他。”
赵杭沉默地立在原地,半晌才道:“我可以去他那屋子看看吗?”
她说着冲大娘露出个苦笑:“爹爹死前心心念念着想见他。如今虽然还见不到他人,见了屋子,也能勉强安爹爹的心吧。”
大娘点头:“当年官府封过一阵子,如今虽然解了封,但也一直没人住进去。”
“十年了,那屋子也都没动过。”
赵杭领着吴媔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就被纷纷扬扬的尘土呛到,咳了好几声。
吴媔不断挥手,尘土遮了她的视线,她一时不查,踩着了裙角,下一秒就要跌倒。
赵杭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当心些。”
吴媔反应也很快,借力便稳住了身子。
“干嘛非得穿这种麻烦的衣服,”她皱着脸抱怨,“凉州的衣裳就不行吗?”
“你瞧我们这一路过来,遇见的女子,哪个不是这样穿的?”赵杭笑了一声,“忍忍吧,入乡随俗。若还是穿着凉州的衣裳,不方便打听事情。”
吴媔叹口气,幽幽感慨:“这长安繁华,姑娘喜欢的衣服也真是繁琐。”
赵杭已经低头在瞧这屋内还有没有残留的痕迹,闻言随口道:“未必是姑娘们自己的选择。”
“啊?”吴媔不解,“什么意思?”
“我当年在杭州,杭州时兴的衣裳衣袖都短半截,会露出些指尖和部分手腕,而且裙摆做得特别飘扬,走起来更不方便。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媔摇头,她是土生土长的鄯州人,自然是不知晓。
“为何?”
赵杭用手擦过门上的灰尘,端详片刻后才转身对吴媔道:“因为当年杭州的大族,顾家嫡长子顾显麟曾在春日宴会上夸赞一人: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1
“所以杭州有越来越多的女子争相模仿,想搏顾公子青眼。”
“久而久之,杭州便有了那一阵子的风潮。”
赵杭立于阶梯之上,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轻嘲道:“只是后来又传出这顾公子喜爱变了,然后这短衣袖大裙摆的风潮就渐渐消失了。”
吴媔张张嘴,有些震惊:“一个人的喜好,就能掀起整个杭州的风潮?”
赵杭扯扯嘴角,冷嘲道:“因为顾家是大族,不少人都想借着顾家一步升天。”
“所以这长安流行的衣裳未必是哪个女子喜爱的,也可能是哪个男子的喜好。”
“我最厌恶这种潜移默化的风气。”
吴媔想到了什么:“所以当初您来鄯州后,常常去衣裳店。那一阵子,鄯州的衣裳店衣服种类多得……”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赵杭也想到过去,眼睛微弯:“阿姊还说我乱花钱呢。买了也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