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地步。”
“没有怜悯,敬你们,才会这样做。如果不是魏军,也会另有他人,但只有魏军能让他活命。”
沈婉说完,目视着塌上熟睡小儿,最终化为一抹轻叹。
“那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我不懂……”
孩童带有哽咽的问话,使她沉默良久。
战争的原因,有太多。
当权者的野心,文臣武将的抱负,自前朝就有的恩怨,文化灾祸的治理……
可这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沈婉想了很久,却问:“如果不打仗,你在赵国,会好过吗?”
那孩童思索片刻,答道:“我不知道。无衣御寒,无饭添肚,不能玩乐,是不好过的。却总比打仗好,我不想死。”
孩童的话,总是最为质朴的。
“打仗,就是为了能有一个人,让你们吃饱穿暖,不再身披甲胄,也能安稳度日,享受玩乐的。这个人,他会仁德爱民,为此鞠躬尽瘁,绝不会让孩童从军,会庇佑万千黎民。”
“真有这样的人?”
沈婉点头,缓声道:“魏国君臣,皆如此。”
“我不信,你当然为魏国说话。”
“怎会。”沈婉笑笑,遂道:“你们可曾见魏军中有孩童?修筑新城,劳累至极,赵人常辱骂魏军,可见有人鞭打他们?这些日子,又可曾挨饿?你们能在营帐歇息,有没有想过缘由?”
孩童闻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成为战俘,远比他们之前好过许多。
沈婉没再说下去,接受这些,需要时日。
帐中静谧,众人各怀心思,却不再对她冷眼相待。
帘门倏地掀起,归来的孩童扶了扶兜鍪1,笑道:“外头雪停了,快来看看。”
此言,激起孩童们的心思,奈何帐中多一人,使他们羞于回应。
沈婉怎会不明,低头道:“把甲胄褪去吧,归魏后,不会再让你们参战,也不必拘束。”
众人尚在踟蹰,她又道:“若我言不实,会有人罚我,不罚你们,所以不必害怕。”
话音落下,逐渐传来解甲之声,帘门频频掀起,传来孩童嬉笑。
沈婉观小儿熟睡,也往外走去。
天光熹微,春雪骤停,余留满地银白。
雪粉被孩童们扬起落下,沈婉站在帐外观望。
不知何处传来雪球,落在狐裘上,吓得孩童们顿了动作,她却弯下腰,不顾手上冻疮刺痛,还击回去,化解着他们恐惧。
东风阵阵,不掺杂质的笑,使得附近人们皆驻足抬首。
赵国境内,已有两年,没再闻这样的笑。
十二三岁的他们,不再是孩童,男儿要参军护国,女郎要嫁人生子。生下的孩童,又难以活命,往复循环,时至今日,才有所改变。
牧衡携众人站在高处,观他们嬉笑打闹,视线却落在女郎身上。
温婉沉静的人,原来也有这样一面。
她笑得开怀,洒脱随性,那些孩童不怕她,喜爱她,都围着她。
青丝渐渐散落,她蹲下拾起木簪,抬头的霎时便观浮雪上伫立一人,袍间景星翻飞,病态掩不住容颜绝色。
“亭侯。”
牧衡身后,却围绕着众多文臣武将。
纥骨乾虽心有触动,还是说道:“亭侯唤我们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牧衡抬首,不欲他再言。
孩童们也发现了众人,初时皆怕被罚,久不见牧衡下令,还是有人壮胆出声。
“她说,我们解甲,不会被罚。”
牧衡将手负在身后,平声道:“不罚。”
“为何?我们也是士兵。”
“你们是民,是孩童,该受到我们庇佑,不该为士兵,不需上阵杀敌。”
他耐心解释,没有丝毫不快,却令这些孩童心有触动。
“她说……会有人庇佑万千黎民,不使我们挨饿受冻,会是你吗?”
牧衡闻言,沉默良久,遂道:“除我之外,还会有许多人。”
孩童们不再深想,得他言后,皆卸下防备,言行不再拘束。
他却又问:“就这样信我?”
话音落下,孩童动作微顿,却提及女郎。
“信她,才会信你。”
牧衡没再询问,而是转身望向众人。
“她德行兼备,方使孩童深信不疑,从不是尔等口中的妇人之仁。诸位以勇武、地位、军功坐于中军帐里,她以品性、风骨、民心伴我身侧,从不逊色我等。汝等,不该不敬她。”
“还望诸位珍重今日景象,赵国孩童本该如此,莫要让他们重蹈覆辙。”
这其实,并不是多大的事。但上至他,下至周遭众人,无人会在此刻想起孩童们的境遇,唯有她会。民为国之根本,孩童却是这一切的希望,若没有孩童,国将灭,人将亡。更何谈天下,何谈庇佑黎民。
见众人面有愧疚,牧衡欲离此地,脚步刚抬,却提声道:“沈婉,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