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州有山,山势低圆,秀气可爱,此为眉山。
山麓有县,县中稻田齐整,菜畦蓊蓊,果园郁郁,有竹林矮棕点缀其间。石板铺路,青砖砌墙,坊间鸡犬相闻,民风和乐,此为眉山县。
眉山县中,有一户人家颇具盛名,那便是县南谢家。
谢家以耕读传家,祖上曾出过一位宰辅。现任家主谢白今岁已四十有五,乐善好施,颇有贤名。膝下有二子,聪慧非常,长子年十八,次子年十五,皆在眉山县学中读书。
去岁谢白的文章得到京中一位文坛大家的赏识,被举荐为官,一时文名大盛。
然而好景不长,谢白携二子进京的次年,留居眉山的谢娘子因病去世。消息传至京中,恰在元宵节后。三谢只好匆忙收拾行李,返乡治丧,和陆府一行,恰在前后脚离京。
但正是这一日之差,造成了截然不同的结局。
谢家三人顺利出了三峡,陆府一行却正巧撞上暴风雨,在即将驶出瞿塘峡之际,船翻人散。倒也赶巧,也可能是天意,前头谢家出了三峡停船靠岸,以避风雨,后脚湍急的江流就将沉船残骸和飘散的陆府众人卷送到了谢家船只附近。
最终,谢家众人救起半数陆府家丁,陆府的郎君娘子们也救起三位,独独不见了陆时芸。
“阿爹,阿娘呢?还有芸姐姐呢?”
陆时敏呛了一肚子水,等把腹中江水吐尽,回想起那船沉水淹的噩梦般的场景,扑进陆父怀里号啕大哭起来,似要将那江上的一切惊惧与后怕都发泄个痛快。等她发泄完了,回过神来,才发现不见陆娘子和陆时芸的身影。
“你娘发了高烧,才刚喝了药,在另一个房间昏睡呢。芸儿……芸儿她……目前还未寻到。”陆修远语气沉痛,眉头紧皱,满脸憔悴和疲惫。
“什么?!不可能,落水前,芸姐姐明明跟我在一块的……不可能……”陆时敏临近崩溃,一时难以接受这一事实。
“敏儿,振作一点。谢家已经在帮我们搜寻芸儿的踪迹了。”
“能找到吗?一定可以的,对不对?”陆时敏攥紧陆修远的衣袖,像是攥紧了救命稻草。
“对,一定可以的”,陆修远竭力安抚住自己惊惶不定的女儿,也似在安慰自己般反复低喃,“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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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这。”
谢长渡脚下快了几分,走到在岸边昏睡过去的陆时芸身边。
走近了,他才注意到陆时芸的衣裳皆被江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曼妙青涩的曲线。
非礼勿视。
谢长渡挪开眼,脱下青色外袍,将陆时芸裹严实后,才将人打横抱起。
江风吹过,撩开谢长渡耳边的发丝,隐现耳尖的微红,色若江畔的灼灼桃花。
原来,陆府船只出事处,江流两分,主支流顺着谢父走的水路而下,送至谢家停船的岸边,给陆府众人带来一线生机。陆时芸却不幸被小支流的江水卷走,卷到了另一头的岸边。
寻常人不知这一情况,也想不到绕远路来此处寻人。
谢长渡交游甚广,居住此间的一山野樵夫乃是他的好友,他常来此间访友,因此对附近的江流走向颇为熟悉。
陆、谢两家遍寻陆时芸不着,谢长渡便有猜测,有七八成可能,陆时芸是被小支流卷到此间。果不其然,成功寻到人。
只是没想到——
谢长渡垂眸瞥了眼陆时芸头上的金莲花发簪,他和这位陆府的小娘子,竟有过拾簪之缘。
这金簪在三彩门被上元赏灯的游人碰落,在这湍急的江流中竟未遗失,也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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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笋鲜,春笋肥,采得春笋又采蕨;春蕨嫩,春蕨美,采得春蕨钓鱼虾。趁得山家笋蕨春,借厨烹煮自吹薪。倩谁分我杯羹去,寄与中朝食肉人。”不知何调的山歌隐约传来,歌声离茅屋越来越近。
茅屋的木门从不上锁,来人“哐当”一推,山歌顿歇。
“哟~稀客呀。谢子归,你不是去京城潇洒去了吗,怎的又回来了?怕不是——想我了吧?哈哈哈哈哈。”只见来人着一身深褐的粗布麻衣,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头发随意地用草绳扎起,一边朗声说笑,一边将肩上的柴担卸下,把砍来的木柴一股脑地堆到了墙脚。
等走近了,来人才发现谢长渡身后干草铺底的床上躺了一个人。
他立刻惊疑道:“怎么有个女子?谢子归,你这个行走的大冰块,眉山知名情爱绝缘体,今儿出息了啊!不做则已,一做惊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干起了迷·奸小娘子的勾当!”
“胡诌什么呢。她是落水昏迷了,左臂还受了伤。你把止血药放哪了?”谢长渡冷着一张俊脸,沉声问道。
“切,真没意思,原来是俗套的英雄救美戏码啊。要我说,论刺激带劲儿,还是迷——”
“许乔——”谢长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