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向桌案旁，眼睁睁看着那信封连带着其内信纸上的字迹，被火苗一点点吞噬。
迟瑜安稳立在原地，火苗偶也被大盛的风吹得招摇，灼到了他的手。
那人却像是没有感觉一般。
他眯了眯眼，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这可要，好好送一份大礼才行。”
迟筱推开吱呀的木门，却没有预料中扑面的灰尘气息。
桌案侧边的墙上开了扇小窗子，站在窗前向外看，远处的山脉连绵，湿润的空气模糊了边界，像是水墨画里的意境。
旁边有一树梨花半开，枝干苍劲，花却柔美。
窗户是时下流行的支摘窗，可以在天晴时撑起，又因为本身镂空有花纹，向外看去，万般景色被自动分在每一格中。
屋子里，立在墙边的数排书架上摆满了书，有几本特别码在最高层上，被迟筱站在椅子上把它们摸了下来。
一些经久不衰的传奇话本。
好啊，原来你是这种祁晏。
迟筱大略翻了翻，面上露出一种抓到黑历史的、兴致勃勃的笑容。
她此刻正待在祁晏少时的书房里。
还是归去的时候，从祁父像是不经意的提点里，让她起了好奇的心思。
送走祁晏后，迟筱才慢悠悠回祁家的小楼。
祁父一如出门时那样，还是坐在寒潭边的石头上。
手握的那根黄竹制成的鱼竿，不过两指粗细，却能与动辄上十斤的鱼搏出胜负。
只是看起来其貌不扬。
“殿下，潭边清寒，还是回屋里坐着去吧。”
他没有问迟筱，刚刚是否是送别了祁晏。
迟筱打量着这位大儒。
不过四十余岁，一身短打布衣，身量很高，坐在石头上，也依旧是背脊提拔。
是诗书礼仪之家的做派。
有隐士的落拓不羁，却没有奏章里，久病之人该有的消瘦。
祁父专注地盯着小潭，抽空指了指掩在重重树影中、露出一角的小楼。
他道，“山间无乐事，还请殿下宽恕一二。”
迟筱眨了眨眼，“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像是突如其来的好奇，站在拾级而上的台阶前，她顿住脚，“倘若朝廷……”
祁父像是早就知她要问什么，面上还是悠然自得的样子，“殿下这话，可真是折煞老头子了。”
这个时代，人活到七十岁，可以叫古来稀。
但四十岁的当下，还远远不到自称老头子的时候。
迟筱看他，目光闪烁。
心道看您这样，还真没法让人和上表里那个垂弱的形象联系起来。
却也是理解地点点头。
迟筱主要还是在想，出身在这种隐士家庭的祁晏，到底是哪一步，让他想去入仕，考取一个功名？
哎，这个样子，就像是后世的时候，她飘进人家家里看人家打游戏。
主线剧情做完了，便去大世界里闲逛，触发一些npc的彩蛋。
归根到底，是有些无聊。
像是看出这份无聊，祁父不经意间提起了件事。
他道，“阿晏那小子的书房就在侧楼，殿下倘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
祁晏的幼年，是在干些什么呢？
笔墨纸砚、瓶中插花，墙上挂有几幅写意山水。
桌案上的书里记着批注，笔迹相较现在，显得格外稚嫩。
内页作者的画像上，被人用笔墨添了两笔大胡子。
旁批，“遍观此书，趣味全在此。”
迟筱：“……”
好幼稚。
迟筱坐到了桌案后的那张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翻看起了祁晏的幼稚。
嗯，这花画得不错……这是孟子？
这腾云驾雾的，倒是有点悟空的意思……孔子？
“？”
迟筱翻了翻，那规整码在桌案旁的、考试必备的四书五经，翻开来看，没有一本能幸免。
不是被画了朵花，就是被点了颗痣。
这竹林里的笋，怕是一点不剩、全都被他夺光了。
再看时间，发现落款居然是崇明元年的时候。
六岁就学这些了啊。
迟筱撑着脸，她不想看这些绕来绕去的文言文，便只是揪着书脊抖了抖，却没想抖出一纸夹页来。
折痕已经微微泛黄，一看便是被搁置了好久。
可能连主人都忘记了这些。
打开一看，字迹已经接近了现在，却显得格外凌乱。
像是夜深梦回时，随手抓来记录的笔迹。
“……”
上面写的，是一些困惑，以及一些彷徨。
算是对梦中离奇之事的、零碎的记录。
迟筱咬了咬唇，又去书架前翻找了一番。
果不其然，给她找到了不少、夹有这些零碎纸条的书。
有些落了时间，有些没有。
但凭借字迹的变化，迟筱还是大致排列出了一个顺序。
先是“梦见”，梦中有昏黑的影子，却看不清轮廓。
然后“看见”，稍微能看清楚一点梦中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