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小妖精,惯会使手段勾人的……”
美好的清晨,以皇帝的一声抱怨为伊始。
孟贵妃从被窝里探出半个头来,笑嘻嘻道:“不费些功夫,不晾一晾,陛下怕要以为真心是唾手可得的了!”
“你啊!”皇帝发白的胡茬直蹭着美人的额头和脸颊,“朕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陛下……陛下,别这样……”孟卷舒直缩着脑袋,那松木皮一样的触感让人很不好受,“疼……难受……”
“小妖精,你不疼,怎么知道朕有多难受……”他将孟卷舒紧紧搂在怀里,胡茬抵着她的额头,“月信刚来就唬朕来你的琴嫣殿,这一连多少天了,只能看不能吃,天下这么多人,也就你敢这么有恃无恐了……”
“臣妾这不是……这不是狐假虎威嘛……”
两人正纠缠,门外传来一阵战战兢兢的叩门声。
“陛下……今日畋猎,众位大人已经等候多时,再不去,恐引非议啊……”
闻言,再好的兴致也被搅得一团乱了。皇帝气恼地扶额:“赵内侍这个老东西,在宫里这么多年还不知怎么办差么!”
说罢,拽着一只枕头就恨恨地扔了出去:“催催催,催命似的!”
贵妃掩口一笑,缓缓将头伏在他稀松的胸膛,几缕头发逗弄着男人的下颌:“陛下,少置气,伤身——”
皇帝抬起手,心疼地捏捏她的脸:“今日山中无老虎,你这只狐狸,想如何做大王随你……只是不能带你一起去,三日不见,朕想你了如何是好?”
“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贵妃伏撑在他面前,含笑道,“臣妾就在这宫中,还能跑了不成?民间常言小别胜新婚,也是一番意味。陛下只管去,臣妾的身和心都是你的,长夜再长,宫墙再深,臣妾也会一直等着你回来。”
这番陈情之辞切切,直听得皇帝是心头一软,七寸一硬,揽过美人的脸就狠狠亲了起来。
“陛下……陛下……”贵妃半边脸上都是龙涎,揽衣推枕道,“您再不起床洗漱,那些个酸腐大臣文人……怕是要坐实臣妾祸国殃民的罪名了!”
皇帝花白的眉毛乍然倒竖:“朕看他们谁敢!”
贵妃气得一推搡,嗔怪道:“文言如刀,不剜在陛下身上,哪里会知道臣妾疼不疼?就说国师吧,他是陛下您的左膀右臂,臣妾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哪一日不要受他的言语气?”
皇帝一迭声:“这些事爱妃怎么不同朕说?平白咽了这么多委屈!”
“陛下日理万机,臣妾怎好拿这些小事烦扰……”
贵妃越说越委屈,眼眶不觉就红了起来。
“哎哟哟……爱妃别哭,朕的心都要化了。这样,朕打他十五脊杖,狠狠地打,让他也受些皮肉苦,十天半月不得下床,算是给爱妃赔罪,好不好?”
孟卷舒眼前一亮:“真的?”
“当真……”皇帝抚着美人娇嫩的脸庞,“他若是胆敢再犯,朕便再打,打到他长记性为止!”
“今日便打?”
“今日便打!”
“好。”贵妃嫣然一笑后,又忙着推搡起他来,“不可以再说了,陛下快些起身,再晚言官们又要唧唧歪歪,惹得人头疼了……”
一阵嬉闹声中,幕帘终于被缓缓拉起。
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偌大的琴嫣殿才算真正安静下来。孟卷舒独自坐在正殿,四下环顾着,默而无言。
“来人——”许久,她堪堪开了口。
未消多时,一个女监模样的小姑娘应声进了来,瘦弱的身躯匍匐在地上:“娘娘有何吩咐?”
孟卷舒看了看她,半晌开口说道:“今日天色好,你寻几个人来,将这殿中的花搬出去见见光。”
“是。”女监恭恭敬敬起了身,一步一步退出门外。
又安静下来了。
孟卷舒的眼神如细碎的春水,一遍一遍抚过殿中千千万种精细华美的御赐之物,最后,停落在了窗棂旁一把八角月琴上。
她站起身,缓缓走向那个有光的地方。
手抚过琴面,掠过琴弦,细腻的纹理仿佛藏着经年的眷恋。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
窗外看不见山,看不见水,唯一有的,是层层叠叠,一道更比一道高的宫墙。此外,无它。
孟卷舒移开手,重新瑟缩回华美富丽的锦袍中,抬步出了门。
她一个人走在偌大皇宫之中,而无丝毫惧意。没有随行女监和内侍,抛却繁文缛节,径直来到了太医署。
院子里静悄悄的,像是没什么人,前来迎孟卷舒的,只有张太医一人。
“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虚礼就不必了,东西在哪儿?”
张太医站起身,头也不敢抬地应道:“皆已准备妥当,就在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