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卷舒敛起衣摆,循着他的指引走了进去。
东西很醒目,一碗深褐色的药汁,静静地搁在案桌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孟卷舒的脸上似乎绽放出一朵轻松的笑意,她坚定地走上前,端起那个普普通通的瓷盏,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药是苦的,却又好像是甜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想来早就有人教过你了吧!”
声如凛冬碎冰,张太医连忙匍匐在地,两股战战:“娘娘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泄露出半个字!”
孟卷舒笑着点了点头:“张太医为人素来勤勉,又医术高妙,玲珑心思,日后,定能前途无量。”
说罢,悠悠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太医署。
行在漫无目的的皇宫之中,四处俱是静谧,偶有几声鸟鸣,昭示着这个世间仍是活着的。
没有人随行,像是脱去了沉沉的累赘,只可惜抛不下这一身锦面玉服,和满头坠人的簪钗。饶是如此,孟卷舒的步子也比平日轻巧许多。今日帝王携臣子畋猎,宫里浩浩汤汤去了一大批人,现而正是冷清寂静,长长的宫道,几乎难见几个人。
浮云疏淡,墙根之下隐约的青草气,终于没有再被稠密的人气遮掩。
然而宫墙尽处的月洞门,一转身,却蓦地撞上了一个人。
一切显得那样猝不及防,孟卷舒几乎没有听见丝毫声响,只是眼前突然一黑,就迎面撞进了一个满是兰草气的怀抱,脚下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对不起……对不起……”来人忙一把掺住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也不知男女,便下意识先行道起歉来。
那人身着一袭正红色官服,头置乌纱,唇若早梅,生而点绛;长眉似远山飞鸿,更添其间三分英气。只是眼眸清澈,面目白净,像个不谙世事的白面书生,与宫廷之内往来的那些老朽实在泾渭分明。
待站定,瞧清了,薛云照心中一怔,忙松开挽着女子双腕的手,深躬一礼道:“贵妃娘娘恕罪,臣本无意冒犯,还请……还请……”
瞧着此人年岁不大,又一身清贵之气,许是哪家的公子王孙又承了个荫官玩玩。孟卷舒无意同他纠缠,也丝毫未动气,拂了拂手便就此作罢,绕身走了开来。
陛下不在宫中,后宫便是她独大,国师受了刑,十天半月恐怕都要卧床修养,一时半刻麻烦找不到头上来;而朝臣那边,也自有人给她撑保护伞。难得有这么一日觉得水碧天青,孟卷舒心里默默筹划该如何精打细算才好。毕竟畋猎虽说是三日,依照皇帝的性子,保不齐哪日就没了兴致,打道回府了。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唤住了她。
“贵妃娘娘——”声音不高,隐忍而克制。
孟卷舒悻悻地回了头:“我既然没找你的麻烦,你还不赶快走?”
薛云照走上前来,步履伴着文人风雅,像是漫行在经史诗书里。最后站定在她面前,带来一股凉爽的细风。
于三尺之外,他又郑重躬身行礼道:“承蒙娘娘指引,得以归家。一别多日,还未向娘娘道谢。”
他说话时声音软软的,温温的,加之相貌出众,只言片语中,孟卷舒恍然间记起了这么一个人——
那日替夏之秋解围后,步辇继续行往飞霜殿。途遇一白面书生,官服在身竟在宫中迷了路。于情理而言,如此便该老老实实在路上等着,也总能等来一个适宜问路之人。他却是个不一样的,居然大摇大摆向妃子询问去处!
果然读书人大多迂腐,高门显贵最易目无法纪。若不是见他举止有礼,相貌有加,正适合与夏之秋以促成一段良缘,她才懒得多费口舌去理会一个陌生男子。
“不必道谢,也不必赔罪,今日我兴致好,你自行归去便可。若还是迷了路,安心在此处等着即可,宫廷里这样大,总能等到来人,届时赏些金银财帛,不怕出不了宫门。”
孟卷舒的口气并不客气,说罢蹙了蹙眉,佯装嗔怒拂袖而去。
身后之人无措地立于原地,松开的手里,已是汗意涔涔。
只是,远走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孟卷舒的那番话说得很快,然而却并非是个疾言厉色之人。从太医署出来,原是打量着徜徉回宫,途中赏赏花木,添些平日难得一见的意趣——只是方才开口之前,她隐隐约约察觉出腹部开始有了异样。
按理说药效本不会如此之快,足够她一路踱回琴嫣殿的。思来想去,应是方才一惊心一动气,催使了药理亨通,活血化瘀。
绞痛之感已经开始爬了上来,顺着筋骨攀上了指节,胸口。孟卷舒的手陡然止在小腹,紧紧攥着那寸缕衣裳,咬牙疾行回宫。
“娘娘……”
“娘娘,你怎么了……”
不知走了多久,琴嫣殿终于出现在了眼前。宫人见她面色如纸,脚下虚浮若秋叶,纷纷侧目、询问。孟卷舒并没有多加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