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一个是非不分荒淫无度的帝王,有什么好跪拜的!”
老骥伏枥,那眼底的冷意是经年累月才能堆积出来的。
皇帝胸口上下起伏,强作镇定望着他,深深咽了口唾沫。
“当年陛下两耳塞听,执意要立一个名不见经传,既没有功名又没有武略的人为国师,如今更是越来越不像话,为了这么一只外来野犬,竟要将多年家仆赶尽杀绝!”
“陛下而立之年荣登大宝,初时勤勉朝政,如今却荒淫无度,不事早朝。细数我朝泱泱十二位先皇,哪一个有如此不成体统!我们这位国师,最是精通一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焉知如今的陛下,是否早被夺魂摄魄,李代桃僵!”
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言论骇得皇帝节节后退,他目眦欲裂地看着面目扭曲的贾太师:“疯了……疯了……狂悖之言……”
贾太师步步紧逼,眼里跃动着猩火:“你以为你多了不起是吗?整日吃喝玩乐的帝王谁不会做!你说我在其位不谋其职,普天之下供养着你,你又是如何在其位谋其政的?”
“忝居高位多年,你有尽好一件帝王之责么?终日淫靡,却身无后嗣,其罪一!无心国事,荒废早朝,其罪二!挥霍奢靡,致使国库空虚,其罪三!性情暴虐,草菅人命,其罪四!夜郎自大,耳目塞听,其罪五!桩桩件件,哪一条是明主之相!”
“你……你要干什么……”
皇帝明显慌了,脚下一个不注意,跌坐在了髹金雕龙木椅边上,坚硬的木料硌在背上,挤压出尖锐的酸痛感。但此刻,感觉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惊惧,五感六识全都木然地被抹去,只剩下脑子里的一片空白。
“我要干什么?呵!”贾太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有兵,有权,有财,有势……”
“大胆!”贵妃一步挡在皇帝面前,直接同贾太师对峙起来,“太师出言不逊,难不成是要酿成大错么!”
有言官顿时怒起:“一介女流之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朝堂上说话!”
“本宫乃当朝贵妃,你见了本宫不行礼,还出言不逊,这又是哪本圣贤书上的道理?”
“言官忠于天家,同陛下说话也向来直谏,更何况是一介妃嫔!”
贵妃不恼,反而笑了一声:“那这位大人,你既忠于天家,便是忠于陛下,如今有人对陛下不敬,你不劝诫太师,反向我一个妇道人家口诛笔伐,难道是盼着我朝易主么?”
贵妃反应很快,丝毫不留那人一丝辩驳的空隙。薛云照本是想说些什么,话都到了嘴边,却无用武之地。
她是贵妃,向来是不需要他帮的。
微微向前了半步的脚撤回圈禁之地,所有的说辞,最后还是尽数咽了回去。
堂下一片鸦雀无声,众人各有心思。谋反一事,毕竟是大罪,是恶名,眼前情势尚不明朗,还需观望。
贾太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贵妃打量了个遍,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色来:“后宫的手,如今都伸到前朝来了?”
贵妃直视着他:“贾太师,众人尊称你一声太师,是念你德高望重,有辅政之能。你若是行差踏错,这可就不仅仅是前朝之事了。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觉得,此事本宫是管得,还是管不得?”
“你以为你能阻我?”贾太师声音里透着狠厉,丧侄之痛,污蔑之苦,都被腹中熊熊的烈火烧成了欲望之山,他看着眼前两人,恨不得喷出火来将他们烧成灰,将天烧出一个窟窿来。
“太师三思啊,陛下心怀仁善,你若及时醒悟,俯首称臣,也还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需记住,蛮横抢来的东西,赢个臭名昭著,也不会有安生日子的……”
皇帝从贵妃裙后探出一双眼睛来,不住地点头附和道:“是……是啊贾太师……你思量好了再动手也不迟,朕等得……”
“我同你还有什么好说……”
贾太师怒在心头,一伸手,正欲掐在皇帝的脖子上,谁料贵妃凑上前来,正正好完全挡住了皇帝。
“贾太师,三,思,啊……”
她一字一顿地轻声说着,神色里却未见一丝一毫的恐惧。贾太师的怒她不怕,他的恨也不怕,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纵然他党羽成群,今日之事,只能是他落败,也只会是他落败。
因为,只要是人,便都有软肋。贾太师最大的软肋,并不是什么周家子侄,什么大理寺正。
她的手不经意落在腹部,那恰到好处的垂首,带着餍足的自信,仿佛是在传递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罪恶的秘密。
像是一道雷極横空劈下,劈开了一场长久的缄默。皇帝的唯唯诺诺,贵妃的泰然自若,以及贾太师的面若灰土,都在这一刻相互胶着。
没有人知道罪恶的人心里都在思量着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短短一瞬究竟可以被拉到多长,正如不知道久旱的夏天,会在下一瞬,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甘霖。
在一众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