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薛云照面色一怔,下意识地说了不,袖中的手却不由地攥紧。
薛大人拍拍夫人的手,示意她静心,而后规劝薛云照道:“世人皆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如今你立了业,我们很欣慰。可是你还尚未成家,我与你娘日夜记挂。倘若你当真有了心仪的女子,只管告知我们,我和你娘定然替你提亲。不论她是商贾之家,还是平民之女,只要品性端正,只要得你真心喜欢,我们也会待她同亲生女儿一般好。”
“我……”薛云照眼睫落下,收敛住了其中的黯然,缓缓道,“没有……”
“这便不矛盾了,两相欢喜!”薛夫人的面色瞧着高兴,“既然你无心上人,倒不如把夏家姑娘娶进门来,她不卑不亢,处事得体,长得也赏心悦目,为娘实在满意,就盼着她入府来……”
“娘——”薛云照阻断她,道,“我与她之间只有知己之情,而无半分男女之意。”
“可是……”薛夫人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们已经与夏将军谈过了,他瞧着也很满意,此刻怕是已经在同夏姑娘说道此事了……”
闻言,薛云照心中骤然一紧。
中都,夏将军府里,女子的声音陡然提高——
“爹,我不嫁!”
在夏峥满脸欣然地说完这门亲事之后,夏之秋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更是生平第一次忤逆父亲。
夏峥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女儿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忙温声哄着:“无碍无碍,我们夏家的女儿,若是不想嫁谁也强求不去,有爹爹在,爹爹在呢……”
话出口后,夏之秋立时便清醒了过来。
她不是个任性的人,更知道夏峥如今不能赶赴沙场,在朝中也若有似无,便一心牵挂着女儿的婚事。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为了挣出一个名堂,而立之年才有了这么一个独女,可是却自此成了鳏夫,与一生挚爱阴阳两隔。
夏之秋不说,但她心中知晓,这么多年,父亲一面思念亡妻,一面照顾女儿,又要支撑起整个夏府,日子过得很艰难。
看着他眼里的小心翼翼和渐渐斑白的两鬓,夏之秋的眼眶忍不住泛了红,她伏在夏峥的膝前泣不成声:“爹,女儿不孝……”
“胡说,”夏峥的口气苍老而软和,“我的女儿知书达理,花容月貌,任谁见了,都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夏之秋将头无声地闷在夏峥膝前,颤抖的肩头渐渐恢复了平静。
夏峥原本想着,这门亲事会十分顺利地定下来。在他眼中,自己的女儿同薛家公子相谈甚欢,时常礼尚往来,本以为是永结同心人,如今看来,怕是空结同心草了。
“不过……能不能与爹说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嫁入薛家?”夏峥一面安慰着,一面开导她,“坦诚来说,爹爹见过薛云照,也十分喜欢他。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最重要的是为人仁善,凡事替你考虑。”
“那日你堕马,为父的魂都飞了大半,若不是他出手相助,不仅你这腿脚要落下毛病,我这几日怕也是要卧病在床。”
“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他事急从权救了你,却也十分注意分寸,没有置你于风口浪尖。你是爹的掌上明珠,婚姻大事我必然是仔细再仔细。爹从来不求你日后有多富贵,也瞧不上官宦人家里的乌烟瘴气,只愿你可以安宁快乐,一生无忧便好。”
夏峥的语气很诚恳,夏之秋也知道他的考量。夏家这样不受重用的将门之家,便是没了爪牙的平阳虎,连一般的士族也比不上,更不要说能攀上薛家这样的阀阅之家。
薛云照之父乃中书令,位高权重;其母出阁前只是一个五品官家的小庶女,可是人品贵重,必不会为难她。加之薛云照为新科状元,乃国之栋梁,瑚琏之器。薛家就这么个独子,这样的婚事,落在谁的头上都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可是,在夏之秋的心中最深处,已经有一个人了。
尘网束缚了她十八年,总该勇敢那么一回罢?至少一次……就这么一次……
虽然她知道没什么胜算。
***
来时桃源村日上三竿,去时已是当午日明。
门扉轻启,一双足履抬步出门。江令桥仰首望了望天,发间的玉带微微翕动,而后面色愀然地走了出来,眼底泛着一抹不足为外人道的潮气。
“吕襄来寻我那晚,便该知命不久矣。只是没有料及这一日来得这么快,更未料及,来者是你。”
“取我性命之人是你,乃是慰藉大于忧惧。江姑娘是心存良善之人,我也不至于死得惨烈。”
“若江姑娘还顾念往日情分,沈某只求放过我的夫人和孩儿。他们早已被遣送去了别处,这些纷乱纠葛不该波及于无辜之身。我沈瑭活了半辈子,见过惊涛骇浪,见过细水长流,足够了。”
故人的声音还萦绕耳畔,江令桥不敢回头看。她是亲眼见着他服毒断气的,如今字字句句如今皆成了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