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行走于山林之中,四下探看灌木草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今日他没有待在罗绮斋,而是独自一人来了这处荒山。正是心中有猜忌,他急需寻来东西验证一番。
传闻山中生有一种草,名为萆荔,其状如乌韭,而生于石上,亦缘木而生。只要能寻到它,便可得出一个暂时的答案。
纵然心中不安,面色上仍需压得住。目前尚无定论,也不知是何缘由,莫要弄得人心惶惶。
容悦一面走一面寻,眉头自始至终都微微蹙着,显然脑海中有着无数不足为外人道的猜想。
他想过很多缘由,也怀疑过很多方向,但一切的追根溯源,还需从寻到萆荔草开始。
没有……不在这儿……
这里也没有……
是这个吗……不,只是形似,并非是萆荔……
他半弓着身子,在荒山上细细寻找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寻了多少个时辰,只见天光一点点黯淡,日头从穹顶正中渐渐西偏,即将隐入尘烟。
就在此时,容悦眼前忽的一亮,忍不住抬眼细望——不远处似乎丛生着几株与萆荔极为相似的草,倚在一棵参天树下迎风而动。
那是萆荔么……长得极像,应该是十有八九了吧?状如乌韭,生于石上,亦缘木而生……还记得幼时师尊便常同他说,取之天地的东西皆是要看缘分的,求医问药也大抵如此,心诚则灵。
他定定地望着那不远处——这便是上天降下的恩惠吗?
正欲抬步去往那处,谁料身后忽然骤风起,一道诡谲狠戾的魔气从后方直直袭来,比那日忘川谷里巫溪的魔气更深厚更迅速,几乎没有给人留什么反应的机会,便径直穿透人身,将骨骼经脉全部击碎凌乱,最后残余的魔气从体内剥离,毫不留情地坠落在了树根旁,将四尾的花花草草全部斩杀殆尽,连那棵两人粗的古树也被生生毁去一半根茎。
容悦猝不及防受了这致命一击,一口瘀血挤压着胸口直接喷了出来,一瞬间眼前天旋地转日夜轮转,意识已然不受控制,膝弯无力支撑,整个人霎时坍塌了下去,惊扰得山石之间的细细尘埃四处逃窜。
在倒下的那一刻,一袭红色衣袂渐渐显现于眼前,脸上带着阴沉的笑容。
巫溪从悲台出来,本欲直接回忘川谷去,谁料竟无端捡到了个便宜,让她发现了孤身一人的容悦。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是她清楚地记得——就是这个人!他与李善叶和江令桥是一伙的,此前从未见过,却在那一战中横空出世,坏了自己所有的盘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定然是相思门中人!
相思门……相思门……李善叶……叛徒……
一股冲天的怒气几乎不受控制地从体内蹿起,瞬时填满了胸口和头脑。巫溪周身魔气缭绕,瞳孔变成了渗人的红色。
如今的她受怨恨与愤怒滋养,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强,杀一个毫无防备的人,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果然,一记重击之下,几乎废去了容悦大半条命,他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被斩去四蹄,拔除舌头,削了羊角,奄奄一息地匍匐在地。鲜血落在脸上,沾染在襟袖上,红艳如妖魔。
瞧着真是极赏心悦目啊……
巫溪狞笑着一步步向他靠近,手里的魔气啸叫着窜动着,眼见就快要满溢出来——倒真是自己送上门来,寻不到江令桥和李善叶那两个叛徒的下落,杀不了他们,难道还杀不了你么?
然而就在她正欲抬手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容悦拼尽全身气力,从苌弘碧血中取了一道诀奋力一掷,眼前忽然虚幻扭曲起来,迷乱了巫溪的眼,然而他体力虚弱,这道诀并未维持多久,不一会儿便恢复了本来模样。
只是血迹还在,人却没了踪影——没了半条命的人,能跑多远!巫溪强抑着心中的怒气,一步一步向前探去。
容悦其实并未走远,以如今的身体状况,拼蛮力是斗不过巫溪的,他只能以衣袖掩口,免得血迹暴露踪迹,继续向密林杂草深处藏匿。
谁料山林之间,越是草木幽深之处越是陷阱丛生,脚下一个踏空,虚空感腾起,人便直直坠入了一个深洞之中。
重伤之下,人本来就徒剩半条命,如今又自高处这么一摔,更是雪上加霜,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处疼痛都钻骨蚀心。
人还未来得及撑坐起身,洞口处又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而声音并未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而后——上方忽然袭来一阵冷风,便见一个女子失足跌落了下来。
女子是闷头跌下来的,一身衣着得体,用料极佳,像是个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女子呻/吟了一声,挣扎着撑起身,缓缓抬起头——容悦眼中一动容,是夏之秋。
在见到容悦的那一刻,夏之秋神色忽然亮了起来,明媚如和煦。她浑身沾染着尘埃泥沙,灰扑扑了半张脸,却还是能从那剪水的双瞳中,窥见莹亮的希望和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