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手好丹青,今日朕恰好来了兴致。你,坐那儿,给朕和爱妃描一幅琴瑟和鸣的画。”
他宠溺地凑在贵妃耳畔:“朕要裱起来,放在寝宫里日日看,夜夜看……”
贵妃将扇挡在皇帝面前,眼神朝一旁立着的薛云照努了努:“陛下,这还有外人在呢,不知羞……”
“怕什么!”皇帝的眼神不喜地瞟向薛云照,薛云照遂将目光潜藏起来,垂首低眉,沉默地望向脚边的地面。
作画时,二人倚靠在贵妃榻上,身前是浓浓的阳光。女子倚在君王身侧,螓首蛾眉,目色如水,本身就是一幅极好的画,只是君王暮年,看不出情深伉俪,更像是祖孙。
薛云照没有说话,书案置于陛下娘娘面前,他提笔描摹。时有抬眸观相,也总能与女子的目光擦过。
他的眉头微微锁着,没人知道心中在思量什么,只看见他手下笔走龙蛇,如从前雕刻女子玉像般细致地点绛唇。
苍老的猛虎,圈养着青春正好的白兔,这是一种怪异的美感。
或者说,这并不美。
文人需要骗过自己的心,再骗自己的眼,最后欺骗自己的手,才能将虚无缥缈的美倾注在纸笔之上。
皇帝一开始还算得体,可美人在怀,没多久又开始肆无忌惮了。一手肆意揽上贵妃的腰肢,一手扳过她的脸贪婪地嗅着女子特有的甜美体香。
“陛下——”贵妃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小声提醒道,“薛大人在作画呢,你这样乱动,让他还怎么下笔?”
皇帝这时候倒振振有词:“下不了笔吗?画技之高超者,物相皆在心中,如何这般容易就受了干扰?想来国师出身寒微,作画却也是一绝,下笔如有神,难道我朝钦点的状元郎,竟还到不了这般境界?”
薛云照抬首,却正对上贵妃目光,盈盈若有光。
她背对君王,她正视着他,这一刻,她的眼里应是只有他的吧——薛云照手中的笔不自觉止住了。
然而这般相视不过是匆匆一瞥,贵妃的目光很快又落回了君王身边。她笑得很美,采下一颗珠圆玉润的葡萄放入君王口中。
“陛下,吃了东西可得安分了。”她环视了殿中十数个宫人和案桌前的画师,“天色尚早,这里还这么多人呢……”
“这是朕的后宫,你是朕的女人,他们能置喙什么?”
葡萄入口,轻轻一咬,汁水顺着喉舌流入脾胃,香甜,生津。
“自是没人置喙陛下,可悠悠众口都来置喙臣妾了!说臣妾是红颜祸水,狐媚惑主,尤其是那个国师,总是与臣妾过不去,可陛下您方才还出口夸他……”
她拈着扇子,嗔怪时候的模样像个楚楚可怜的小妖精,惹得君王心痒,一时间胃口大开。
“爱妃识大体,莫要与那些食古不化的人置气。”他顺手摘下一颗葡萄,“来,张口,朕也喂你吃甜的。”
贵妃垂眉点点头,顺从地张了嘴。葡萄落入女子小巧的口中,粉舌、贝齿细嚼慢咽。
葡萄甜吗?想来是可口的,能够奉送给君王的,从来都是世间顶好的,不论是物,还是人。
明明方才尝过了,此刻却显然是不够的。皇帝愣愣地看着贵妃将葡萄咽下,看得两眼发直,身体蓦然燥热起来,下一瞬便径直吻了上去,野蛮的索取。一双苍老的大手在她背部游走,他在脱她的衣物,在众目睽睽之下求欢。
贵妃似乎并不惊讶,像是司空见惯。她任由他将她压在身下,任由他啮食着自己的唇瓣,任由女子的尊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点点剥下。她回吻着君王,回吻着这个与她年岁并不相称的男人,她的嘴角似是带着笑意的,她是爱他的吗?她愿意做他的妃子吗?她是真心愿与他行鱼水之欢,白日宣淫吗?
不可能……不会的……桃李之年,知慕少艾……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迟暮之人呢……
笔久久凝滞在空中,一滴墨缓缓滴落在薛云照绯红的官服上,洇开。
“哎哟薛少监——”赵内侍憋着笑来拽他起身,“这时候还画什么!快走吧,败了陛下的兴致可是大不敬!”
笔落在画卷上,污了那幅精心描摹的女子像。薛云照被内侍拽着,跌跌撞撞出了琴嫣殿的门。
门在身后缓缓阖上,他回首,目光从那一线之距蓦然与榻上的女子相接——她也在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挑衅的笑意。这是惩罚,她在惩罚他的懦弱,惩罚他的胆怯,惩罚他的落荒而逃。
门彻底阖上,一线之隔消失,世间再没有故事。
而阳光之下,薛云照绯红官服上的墨痕,显得尤为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