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见有下人来传唤他们去正堂用饭。
薛父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看吧,知晏晏者,莫如辞遇也。”
他说着,拉起薛云照的手,一同向正堂走去。
晏晏是母亲的闺名,辞遇是父亲的名字。薛云照不由地哂笑,这样明里暗里的亲昵,十八年来算是看了个饱。
“哟,蟹粉狮子头!”薛父人还没上桌,目光老远就粘在了桌前的菜上,“但凡此菜上了桌,便知是你娘又洗手作羹汤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薛父笑逐颜开,薛云照却忽地心中一紧。
众所周知,薛夫人出身文臣之家,自小研习书墨,嫁做人妇之后却爱上了庖厨之道,一有兴致便要亲自下厨。只是其味复杂,曲高和寡,一般人难以消受,却唯有薛中书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倒苦了薛云照,自幼时便要时常受这番口舌之刑。若是逢上薛母兴致缺缺,便意味着有一段好食光,那可真是敲锣打鼓的好事。但最痛苦的莫过于薛母心血来潮日日下厨,总叫薛云照饥得前胸贴后背。
更可怕的是,薛父钟爱夫人饭食,一日不入口便觉食之无味,时常腆着脸去吹枕边风,磨着夫人第二日给他做吃食,薛夫人受不过他的花言巧语,无有不应。故而幼时兴致勃勃期待着好饭好菜的薛云照,时常泪洒筵席。
大了倒好些了,入嘴不可口也忍得住,能够面不改色吃个半饱,而后悄摸摸出府,在各个食铺酒楼里把剩下半饱吃回来。
“夫君,云照——”薛夫人轻声招呼着,笑靥如花,“用饭了!”
薛父立时疾走上前,看着满桌珍馐两眼放光,忍不住赞叹道:“夫人果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薛夫人笑吟吟地给他布菜:“尝尝今日菜色如何?”
“不急。”薛中书垂首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纸包,而后一脸期待地捧于妻子面前,“今日外出时,看到有个老伯摊前围了好些人,一打听才知是他家梅花香饼做得尤为出彩,便想着带些与你尝尝鲜。你素来爱吃这些甜的,这个肯定喜欢。”
他这番说,薛夫人很是期待,信手拿了一块便入口品尝,薛中书则掬着手替她承接碎屑。
“如何?”
“确实是要比那些正经铺子里都还香些,上回你带回来的酥酪好像也是摊子上的,如今怎的食铺衰落成这样了,市井里的吃食都要去摊子上去寻?”
“晏晏你不知道……”薛中书神秘地凑到夫人面前,“上次的酥酪是有缘由的,据说那做酥酪的人本是中都城大铺子里的,后来月钱一事上与主家生了龃龉,一气之下辞了事务,索性出来摆摊子了。而那酥酪的做法又只有他一人知晓,故而引得食客都去摊子上,铺子里倒冷清得很了。”
薛夫人惊得又咬了口饼:“当真?”
薛中书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一点不假!”
薛夫人缓缓叹了口气:“这也是情理之中,那家食铺虽然大,却没什么有特色的吃食。唯一让人有点念想的也就那口酥酪了,这下把人逼走了,生意清减并不难猜。”
“所以说,店家老板又在筹谋着把人请回来,天天遣人去说好话呢!”
薛夫人又开心了:“能请回来就好了,那家铺子里府上近,走几步就可以吃上,再不用坐马车去巷子里去吃了!”
“这就要看人家的心意了。”见夫人吃罢一块,他十分自然地又抵了一块给她,“不过夫人想吃,再远的巷子我也能替你寻来。”
薛夫人听了便笑,笑得眼睫弯弯,遂将手里的饼递至他嘴边:“夫君你也尝尝,香得很。”
“我吃过了,自然是知道好吃的,不然怎么能带回来给你吃。”
“好东西自然是分着吃才更香,你若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好好好好好,我们一起吃……”
明明是三个人的午饭,却只有薛云照一个人在认真吃饭。他默默捧着一碗白饭,就着尚能入口的青菜填饱肚子,笑得目光不知道该摆在哪里才好,只觉得碗里的饭都过于甜腻了,还疑心是不是母亲在其中也偷偷加了梅花香饼。
然则梅花香饼这几日似乎很是风靡,罗绮斋里,先是官稚在吃,后来引诱得容悦和江令桥也尝了尝。
“还行吧。”江令桥品茗般尝了半天,最终给出了这三字掷地有声的褒奖。
“居然只是还行?”官稚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似要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
江令桥的厨艺容悦是知道的,这样的评价已是不易,当即来了兴趣:“难得听见你的夸奖,我也尝尝。”
一口饼下肚,香而酥,天宫里是向来没有这般有滋味的吃食的。容悦想,回头有必要去找青帝说道说道,怎么的也要在没有烟火气的天上开辟出个烟火间来,把一众饭菜吃食做得好的人全升上去做神仙。
江令桥又拿了块饼:“怎么样,是不是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