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更夫敲了三更,子时已过,三月十五了。
只是京城乃至整个大晖莫说昨夜、今日,怕是接下来的许多日日夜夜都无人再能安眠。
虽说自先帝遇刺始,那桩桩件件的天灾人祸本来也没让人睡过几个安稳觉。
刘维安自己前些日子还连上三道谏疏说是这首辅大人倒行逆施捅漏了天。
但他心里明白,如今这大晖朝的天才是真漏了。
饶是文武百官无人不知今年这清明祭典必不太平。
刘维安甚至凭着他从两派听来的动向猜出这在南京颐养许久天年的先帝爷嫡母章太皇太后已提前返回北直隶,更从吏部的人事调动任免,还有这位首辅大人给自己指得道瞧得他有退隐放权之意。
可谁能料到,这擎天巨木竟真会轰然于众目睽睽之下倾塌。
得亏如今朝堂上也算有不少经历过两任皇帝薨逝的老臣,连同着两位太皇太后拿了主意,越是这种时候,文武百官越需各行其事各尽其责。
明日朝议都得先拿出一份备案来,否则全守在皇陵,每个人脑子里都只想晓得那位的生死,那才真乱了套呢。
虽然现在也差不了多少,就说都察院,黎左都御史最是个热锅上的蚂蚁,简直就像在门房和鸽架间来回修习轻功一般。
一问便是一句:“章太皇太后都回来了,我这个位置能坐几天还另说,你如今也是个都御史了,不新官上任趁热烧火打铁,管我做什么?”
虽没人不知道黎左都御史这个位置和他表姐黎太皇太后脱不开关系,两位太皇太后之间的关系又一言难尽,却倒也不用说得这么直接。
不过刘维安纵心中对捡了这右都御史的职位颇为有愧,但除开这升任的恩旨外,他近日遣散家眷孤身上谏,把两派领袖两位阁老都参了个遍的举动也是为自己积累了不少人望。
看着那一双双望着自己的眼睛,刘维安实在不能都辜负了。
他绞尽脑汁琢磨了半天,最终还是只有一个结论,吏部之下礼部为首,他们这些文臣想要补天总绕不开他的老师魏定恒去。
“首鼠两端的小人,还敢来!”
“怎么白阁老都谏得,咱们魏尚书谏不得,人家刘御史来不正是堂堂正正对事不对人?”
做了这么些年监察百官的活,刘维安对于遭人议论一事还算处之泰然。
谏疏归谏疏,上谏时情绪饱满义愤填膺是务工需要,谏完了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见魏定恒前,刘维安深吸口气,一入屋直接便恭恭敬敬行个大礼。
哪怕魏定恒开口:“你我并列七卿无需行此大礼。”
刘维安也不抬首继续恭敬道:“无论如何,老师也是老师,学生仍是学生。”
他几日前求见时,刚一跪下魏定恒还不是便让他起来,而现今那被滚水烫过的膝伤仍隐隐作痛呢。
现下不过是弯个腰拜一拜,刘维安还能再撑一会儿,多让老师消消气。
但刘维安等了许久,相比老师寻常的教导,他等来了一问:“方平在你眼中,我与他的道并无不同是么?”
语气亦并非质问,刘维安依旧俯着身子,但微微抬眸瞧了一眼,见魏定恒凝着他目光似是认真等他作答,又道:
“不,学生晓得老师若是愿意选同一条道,前路尽是坦途,那位置自会顺理成章地交与老师手中,根本无需绸缪。
可老师不为名利,只愿循心中正道。”
刘维安是在恭维魏定恒,却也说得有几分真诚。
华亭魏氏世代翰林,名望家传到魏定恒这辈堪称文士之首,无论是身后的背景,还是自家老师实打实的才干都毋庸置疑。
十数年前,前任首辅宋岩亦点选他做状元。
而现在的白居岳想必也不是没有属意过让魏定恒接任。
但就像那副“正人以政”的匾额一般,魏定恒心中是有首辅的位置,致仕却更是为了践行心中正道。
当年那个十八岁的状元郎甘愿低头认十七岁的同届做老师是为此,如今的魏阁老不惜师生反目,同僚断义亦是为此。
又等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刘维安听到了魏定恒的下一问,这是他第一次从自己这位老师的声音中听到颤抖。
“那为何?”
虽刘维安抬起头时,灯火明暗下瞧魏定恒的神色与前番并没有太多相差,又疑心起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然他的下一答,还是第一次没有任何恭维掩饰地说出了心里话:
“因为老师一心认为自己的道方为正道,有识之人皆应循之,所有的牺牲也都是理所应当”
“难道他白居岳牺牲得少了?”
刘维安意识到方才不是幻觉,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老师攥起的拳也在颤抖。
刘维安站直身子,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