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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翎摸了摸瓶女黝黑的脸蛋儿,任由她爬进了两人之间躺下。三人在这冬日雪夜的破败屋舍里缩成一团儿,相依入眠。
明日,她便要去赴下一场表演了。意识昏沉之中,叶翎闷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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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弦京自打与酒坊的张全支会过后,整整半月没有再现身。
而金陵城中的流言也开始渐渐沸腾起来。先是街巷瓦舍的墙壁上反复浮现的七叶兰草,如鬼魅一般消散不去,再是城东囤积粮食的富户薛家一夕之间大乱,掌权人薛老爷消失不见,只在自个儿房中留下了一滩半干涸的血液,一只被齐根砍掉的手,和几朵洁白无味的兰花。
花瓣儿干瘪,加起来总共只有七片。
薛家上下乱作一团儿,族老不得已出来主持家事,却见薛府一极为得宠的姨娘浑浑噩噩瘫软在地,神志恍惚,旁人呼唤,皆不应声。
那薛家正房夫人急了眼,着一众仆从来又是掐又是打,满眼的怨毒如有实质般流淌了出来。这金陵城东商贾勋贵家皆是往来不断,谁人不知薛家夫人姿色寡淡,不得那薛老爷的喜爱,以至于年近四十仍无所出,妾室一房一房地往屋里纳,薛家夫人反倒关起门儿来常伴青灯古佛去了,勉强存着几分颜面。
而那瘫软在地的姨娘姓文,本是来路不明的江南瘦马,却被京城里得势的公公收做了义女。八年前,宫中来人至金陵受贡采买时,这文氏女便凭借着这太监养女的身份,不知得了多少企图跻身皇商的商户追捧。
这薛家老爷风流倜傥,家中又有不管事的贤良夫人,在一众商贾中拔得头筹,不仅得了当年皇家的生意,还纳了美人入怀。
文氏入薛府后,虽说算不得独占宠爱,却也是将薛老爷的心神牵扯大半,八年之内就诞下二女二子。而在这薛老爷出事前,他可是夜宿文氏房中两月有余了。旁的妾室都道文氏又给薛老爷下了蛊,半老徐娘还勾得薛老爷神思不属,委实是放荡不堪。
而如今薛老爷骤然失踪,留下一滩发乌的血迹,怕是生死难料。而在薛老爷失踪当日,薛府仆役在薛家墙头发现一个身影,当即大喝一声,谁知竟吓得那人从墙头跌落下来,直接摔裂了脑袋,死时手中还抓着一个女子肚兜。
薛家家大业大,自是有数不清的族人虎视眈眈,族老反复登门,说是薛家三位幼子年纪尚轻,还是得有叔伯长辈帮忙理事才好。
薛夫人陈氏走出了她平日栖身的佛堂,面色惨白,啼哭不休。先是大闹官府,要寻回自家夫君,再是厮打文仿佛丢了魂儿的文氏,却是半点儿不肯接薛家族老的话儿的。
转眼又拖了几日,那文姨娘在官府女牢里半点儿不曾开口,不肯承认自己与外男私通,被薛老爷发现后联合贼人杀人抛尸。她在夜间状若疯癫,大声呼喝,无论如何刑罚加身都语不成句,没过几个时辰便被打得气息奄奄,什么话儿便再也说不出了。
虽无实证,但官府受了薛夫人陈氏打点,又怕此案闹得人心惶惶,便按着疯疯癫癫的文氏写认罪书,就等隔日衙门开堂,让这案子结了。
薛老爷失踪一案当日,衙门口围满了不知从哪儿听到风声的百姓,各个儿翘首以盼,垫着脚觑着堂内情形。
薛夫人陈氏一身缟素,被妾室周氏搀扶着,手里牵着周氏诞下的有些呆愣的薛家长子。
文氏跪在堂上,在冬日里穿着一身单薄的囚衣,清丽的脸庞掩盖在泥灰之下,发丝纠结,裸露在外的红肿手指因为受了刑而扭曲着。她前后摇晃着身体,喉咙里时不时挤出一点儿意味不明的哼声。
薛夫人陈氏垂眸看着她,那张保养得宜、悲伤慈和的脸上流露出刻骨的憎恨,却又很快被丧夫的悲色掩盖过去。
文氏形状疯癫,却在即将签字画押时暴起。她一柔弱无骨,瘦马出身的女子,却不知从哪里来了巨力,愣是掀开了擒拿着她的捕快,直直冲向了衙门外聚集的人群方向。
“凝兰来攻金陵了,凝兰来攻金陵了!诸位抬头看看街头巷尾的七叶兰!我家老爷走得冤枉啊!老爷——”
这尖锐刺耳的声音乍响,瞬间穿透了衙门高高的院墙,传到了百姓耳边,引起一阵哗然。堂上审理此案的巡抚面色惊怒,开口喝令将这妖言惑众的恶妇拉下去行刑,堂下一位未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却转了转扳指,说道:
“莫急,让她讲讲来龙去脉不迟。”
巡抚哑了火,只因堂下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江浙总督李怀卿。文氏被押上了堂,那中年男子坐在太师椅上,对文氏略一抬手,示意道:
“堂下妇人有何冤情?”
“回大人的话儿,草民文氏,乃是薛老爷八年前纳入房中的妾室,这些年仰仗着薛老爷怜惜,才得以生存,怎会与贼人勾结,杀害老爷?”
“贱人!你还敢狡辩,人证物证俱全,你的贴身肚兜还落在院墙外——”
搀扶着薛夫人的妾室周氏连忙上前一步,谁知那已经被收买的巡抚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