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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翎站在庭院树下,嘴唇未动,腹部却发出一声声叽咕的鸟鸣。不多时,黑暗之中隐现翅膀拍击的轻响,叶翎循声而去,在庄子的曲径之中见到了一身黑衣的蛇女。
两人对视一眼,便向更隐蔽处躲去,而后才在阴影之中轻声交谈起来。
“那几人如何了?”
“一人伤得重,我吊住了他的命,却当作死人丢出去埋了。若是他自己争气,这时候已经能爬出来,和魏弦京其他的人手联系上了。至于其他两个,都没有什么大碍。我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几人虽然是好手,但两拳也难敌四掌,若想劫魏弦京出去,恐怕还得由我们替他们做内应。”
叶翎没有搭理蛇女的抱怨,只是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膀,以表谢意。
“呵。”
蛇女并不是很开怀。自打叶翎突发奇想,让翁道人带她入凝兰,她们杂耍班子的四人便聚少离多。翁道人确实在凝兰教中算是前教主的遗老,颇有一些没什么用处的地位。顾景芝又是那样笑面虎的性子,自然礼遇有加。
可她当即就点破了叶翎劫过魏弦京法场的旧事,让几人当即便明了,恐怕在顾景芝眼中,魏弦京的真实身份早就不是隐秘了。
凝兰的水很深。翁道人虽然也做过年少时顾景芝的心腹,但此刻早已不再是当年了。四人被分别派遣到了不同去处,但或许是顾景芝本人是女子,即便是她行事于满心算计,她也在凝兰教中重用女子。
叶翎有劫朝廷法场这样的伟绩,又有翁道人保举,自然表面受到了顾景芝的青眼。至于蛇女,凭借着一手算不上出神入化却也十分得用的医术,被留在了总坛,跟随顾景芝行动。
翁道人和瓶女则被派遣到叛军之中,深入淮南,等待顾景芝的命令。
蛇女觉得这一切都糟透了,荒谬至极,可是她们没有回头路。自打几人被拆分开来,叶翎日渐沉默,可是蛇女却在她们偶然相遇的时候将叶翎眼中的坚定看得清清楚楚。
她要留下,留在这凝兰叛军之中,她没有后悔,哪怕她正做着一枚棋子,做着曾经的叶翎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有几次,蛇女想要开口询问叶翎,可还记得自己当初想要什么,可还记得她们这些人究竟来自何处。这天下,这乱局,这谋逆,和她们这些身如浮萍之人又有何干系呢?她们最开始的时候,只想活下去,不是吗?
自打劫了魏弦京的法场,一切都变了,她们再也无法回到京城之中那破旧的草屋之中了。可到了此刻,看着凝兰之中的叶翎愈发黑沉的眼眸,蛇女却再也无法简单地责怪魏弦京突兀地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或许魏弦京不是叶翎所作所为的根源,而叶翎,是他们的源头,也是魏弦京的。
“叶翎,魏弦京若能离开,你呢?你想要继续跟着顾景芝,要这一份从龙之功吗?”
就在叶翎得了消息,准备抽身离开的时候,蛇女突然拽住了叶翎的手腕儿。她手上的草药香气渗入了叶翎的皮肤,让她的眼睫轻轻颤抖两下。
“蛇女,当年岭南的事,是顾景芝做的。”
蛇女一时语塞,继而绷紧了声音,紧张道:
“我以为你不在乎当年之事了!平了岭南的还是老魏侯,你也并不怨恨,难道你还要寻机报复顾景芝不成?”
“不,不是。”
叶翎面色平静,摇了摇头。蛇女在她坦诚的动作之中恍惚又看到了一点儿曾经的影子,这让她心头酸涩。
“只是当年顾景芝能做到的,如今依然能够做到。淮南叛军一出,岭南必然再叛,这场直抵京畿的战役,已经让我们退无可退,躲无可躲了。我要留在这里,是因为这事最迅捷的途径了,不是吗?去改了这天,换了这地。”
蛇女似乎想提起唇角,但是她没能做到:
“可是叶翎,你现在做的事,真的是在改天换地吗?顾景芝让你去们做这些脏活儿,若是她有一日真的问鼎天下,首当其冲去死的便是你们。况且,这天下掌在顾景芝的手中,叶翎,这天地真的变了吗?”
叶翎转过身,并没有回答,也并没有再像往日一样,坦诚地去看蛇女的面容。过了片刻,反倒是蛇女先开口道:
“罢了。不过叶翎你记着,你救过我的命,所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会跟着你。”
叶翎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继而悄无声息地将自己融入了黑暗之中。
她在关押魏弦京的地方站了片刻,因她堂主的身份,看押魏弦京的侍卫对她行礼。她岿然不动地受了这礼,却也没有踏进魏弦京的院落之中,即便她知道,魏弦京必然听到了这院外的声响。她几乎能想象到魏弦京此刻望向院外的那双琥珀瞳,含着困惑,不解,和一点儿即便是如此变数也难以抹去的期盼。
但是叶翎只是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院落,摊开了一张金陵以南的舆图。
她用茶水在图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