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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破城门,西门在鸟雀的尖锐啼鸣声中轰然倒塌,几个撞门的兵卒被压在腐朽的砖木下,发出凄惨的哀嚎,但这丝毫不妨碍叛军冲入城门。
袁启并非无能之辈,也不想放弃抵抗。他带领副官驰援西门,而高旗率领的凝兰精锐已经驱马入城。
鸟羽将天空遮蔽,四下里不见天光。叶翎眼眶通红,四下的杀声震得她耳鼓几乎撕裂,守军泼了火油,旌旗遇火即燃,浓烟铺陈开来,刺痛着叶翎的眼眸。
多年前,在叶翎还是个跑步都跑不稳的孩子的时候,这样的喊杀和火焰,带走了她的寨子和家,带走了她的母亲。
她丢掉手里的爪钩枪,用手去抽刀柄,布满冷汗的掌心却几次都没有把刀抽出来。西门口塞满了人,还在挣扎的或者已经咽气的,□□混合着天空之中的鸟鸣,如泣如诉,如同鬼蜮。
她没能抽出那把刀,她的手太过颤抖,刀柄几次从她的掌心滑出。被掀翻的城门下有□□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在一片血和火之中看过去,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抬脚向那布满鲜血,挣扎着的身影走去了。
她的副将乾东方才已经杀入城内,被城中的乱箭逼了回来,此时看到叶翎手中无剑,面无杀意的模样皱了皱眉,甩开酣战正浓的心腹拉了叶翎一把。
“堂主,该入城了!”
隔着喊杀声和惨叫声,他大声喊道。叶翎神乎其技的驯鸟技术和破城的勇气到底是此战的关键所在,他不好过河拆桥。乾东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唐突地将叶翎的手拉到剑柄之上,帮助她拔出兵刃。
“堂主!此战我们先行入城,今日城坡,我们当居首功!”
叶翎拔出了刀,砍翻了一个兵士,却并没有像乾东期望的那样前进入城,反而仍然向破损成一块块儿的城门方向走去,弯腰掀翻一个压在层层叠叠尸体上的残肢:“约束部下,不可抢掠。你先入城,我随后就到。”
叶翎的声音很哑,不多时又从腹中发出古怪的调子,他们上方的雀鸟杂乱的嘶鸣声突兀一转,交叠拍动的翅膀有了新的韵律,一队鸟雀竟然扑向了藏在暗巷之中的弓手和守军。
乾东大喜,方才被乱箭逼退的憋闷退却,精神大振,率众再度冲向城中。临行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叶翎,见她正低垂着眉目,一脚踢翻城门的木块儿,从城门下方拽出个不知死活的人来。
一时间,乾东竟然有些愤怒,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觉得叶翎果然是教外来的下九流,不仅对凝兰不忠诚,到了此时竟不知推进,还妇人之仁,不堪大用,到了这般关键时候,不知为他们堂抢夺功绩,还在乎不知是敌是友的伤员。
乾东自幼亲眷亡于灾年,在凝兰一步一步偷师学艺,爬上了如今这个位置,他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功绩,更不会让泼天的富贵,让这唾手可得的从龙之功流失。他压下心中对叶翎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率众再次冲锋,心中觉得要是叶翎不抢功也好,在后方不碍眼,也安全些。
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叶翎在废墟之中拉出第三个血肉模糊的人形时,一支冷箭对准了她,正是来自袁启的心腹。
袁启多年从军,虽然没有什么功绩可言,但他对战场到底敏锐些。西门的异样已经有人报给他了,他知道一奇人异士驱动鸟雀,给守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驰援而来便盯上了叶翎。
一支箭矢势如破竹地向叶翎袭来,叶翎似有察觉,但是为时已晚,那箭并非来自尸位素餐,毫无作战经验的兵油子,而是来自实打实的武将,直冲叶翎面门而来,力道足以击穿叶翎的头骨,将她钉在地上。
她睁大了眼,想要阻拦箭矢的手却刚抬起一半。就在这时,她脑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一块儿玉佩撞上了箭头,发出了金石相撞的脆响。
玉佩碎成两半,叶翎被裹入一个心跳急促的胸膛,继而两人躲入城门破损的缺口处。
“你这是做什么!”叶翎当然记得魏弦惊的气味,认出了这颤抖的声音,她抬起眼,困惑地看着魏弦惊比方才生死一线的自己更惊骇难言的模样:“这是你想要的局面,你就要活下去,难道你心里还有愧疚不成?再这样下去,你就和他们躺在一起了!”
叶翎无法逼自己去看他灼烧着的眼眸,她拔出了自己的刀,一把推开了魏弦惊,丝毫不畏惧魏弦惊身后对她有隐隐敌意的葛英等人。
“你失去离开的机会了。”她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于是只能平铺直叙地说着,像谈论与她无干的事。她大概能猜到,魏弦惊不愿看自己深陷战场,或者又担心自己在战场上丧命,才放弃了逃离的机会追了过来。
他就是这样的人,世人称之为君子或者侠义,多情或者软弱,叶翎并不细想。但她知道过了此次,魏弦惊就是彻头彻尾的反贼,顾景芝用来威胁皇后的筹码。过了今日,纤尘不染、菩萨心肠的公子就彻底堕入凡尘,染上污浊。
她不想面对这样的他,心底里是胆怯的,害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