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惊的耳边响起，他握紧了缰绳，在战场上寻到了叶翎的身影，变扬鞭冲出队伍，向叶翎军阵中去了。
李怀卿已死，南门大破只在分厘之间。叶翎却并没有随大军一道冲进城抢首功，而是待着她盘桓不去的飞鸟，向城西而去。
惊慌的流民在见她的那一刻惊惶溃散，只有一位少女身着护甲，立在原处，身旁是一位持刀的婢女。
“叶堂主。”李淼招呼，似乎半分不受叶翎满身血迹和手中利刃的影响：“我母亲问您安好，京中太后临朝，您要的一切都为您准备妥当了，等待您和魏世子回京。”
叶翎点了点头，她手中拿着一根翎羽，其上有隐秘的字纹。这些日子她断断续续收到翁道人和瓶女传来的消息，也从中得知要在城破之时，与一年轻女子在西门外五里一颗百年垂柳下相见。
“多谢姑娘相助。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姓，来日我定当报答。”
她拱手道谢，却听对方一声轻笑，声音沙哑道：“那叶堂主可要记好了，小女子李淼，家母前朝左将军之后逸红彦，家父先两江总督李怀卿。”
话音落下，叶翎瞳孔震颤，抬眼去看，见那女子面色如常，双眼却泛着猩红的血光，一双妙目扭曲难言，恶意翻涌。叶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亲父殉国，亲母下落不明，叶翎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言语能描补这样的伤痕。方才李怀卿白衣坠下城墙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叶翎不确定自己这样的旁观者要花多长时间去遗忘，更别提旁观了这一切的骨肉至亲。
“叶堂主不必介怀，”李淼声音沙哑，却十足坚定，只有十余岁的年纪，却出乎寻常的沉稳：“我父殉国乃是为了心中大义，为了万古流芳，也给了我和父亲的学生、同党一条活路。宫中太后憎恨我父虐杀她的亲妹，魏郎君的姨母，如今我父惨死殉国，也算是断了前尘，了了恩怨。我北上入宫，也好在太后面前效忠。”
叶翎看她如此通透，将所有的算计和晦涩都理得分毫毕现，心里难免然起钦佩之情。她在马上拱手，对比她年岁还轻的少女一揖：“李家满门豪杰，叶某实在敬佩。此为魏世子所配信物，到了必要时，李姑娘可以呈给太后。”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玉扳指，上面还带着侯府的徽印。这是魏弦惊留给叶翎的信物之一，叶翎随身带了一段时日，此刻却毫不保留地将扳指和其上挂的银链放到李淼的掌心。
李淼神色微顿，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在两人靠得极近时，低声说道：“你身后跟了两个尾巴，叶堂主。我们就此别过，我在京城中静候佳音。”
说完，李淼轻拍□□的骏马，和侍女两人两骑冲向了官道，再无回转。叶翎掉转马头，再往战场上去，却正好对上了乾东神情阴鸷的脸。
“叶翎，你果然叛教。”
他说着，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叶翎神色不变，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片刻后说道：“我没准备瞒过你。”
只这一句话，乾东脸上狰狞的脸色仿佛凝固了一般，他半晌未动，任由叶翎打马从他身前过去，而后才跨上马背追过来：“你好胆量！你有驯鸟的技能，营中鸟儿整日纷飞不休，你果然在与外界传信！我是凝兰教香主，你若叛教，我定然不会替你隐瞒，到时候你通敌之罪难逃，你有什么打算，快从实说来！”
叶翎的目光划过一群熙熙攘攘逃难的流民，又在一丛稀疏的林木处停顿片刻，而后继续打马前行，对乾东的威胁充耳不闻：“你很吵。”
乾东的脸色不知为何，涨得比猪肝还红，打马跟随着，手中的刀却一直没有拔出来。临到战场，叶翎在血腥味儿的风中问道：“我不通朝廷，却也不忠凝兰。我有我的道，你可愿跟随我？”
乾东张开嘴，腥风灌进去，他又将嘴合上，大声抱怨道：“跟随你？你不过通一些奇淫巧技，难道还能比教主更厉害不成？我昏了头了才跟你，你等着，我这就报与教主，届时你和你的小面首魏弦惊好日子就到头了。”
他身前纵马奔跑的叶翎回以冷冰冰的一眼，一句话从风中传来：“告密，就杀了你。”
说完，乾东身前的马已经跑出几丈远，有回到了战场之中。南门已破，到处是喊杀和惨叫之声，金陵彻底被攻占了。乾东骂骂咧咧地冲入战局，重新找到了麾下的几个千夫长。
叶翎虽然不及教主英武，但手中的伎俩却不少。他乾东没必要搭上自己，且再看看。
况且——乾东一脸凶恶地砍翻了一个逃兵，看着天空之中因为火油和木料焚烧久久不散的烟尘，向地上唾了一口血水。若是没有遇到过叶翎这样的怪人，他或许永远也不会觉得面前尸山血海有什么异样。他儿时的记忆只有饥饿，还有蒙面的凝兰教徒在他和一群几乎饿死的孩童中挑挑拣拣，仿佛挑选出最合宜的牲口。
他从来不觉得这样是不对的，这天底下强者生存，他们凝兰教徒更是身负使命，是杀暴君、斩贪官的英雄。跟随顾景芝，他们就能从反贼变成将官，从流民变成大官，那是真正的一步